邢若寒悚然一惊。
顾不得手臂被砍的剧痛,他连滚带爬地跪在老皇帝面前,砰砰砰地急切磕着头:“陛下,这件事不是臣做的,也不关东阳侯府的事,臣是冤枉的……”
“这个人的确是东阳侯府的人,是东阳侯府的一名侍卫。但臣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臣从来没有安排过他过来。”
“陛下,陛下您是最英明神武、慧眼如炬的,还请您明鉴啊。”
邢琦晴也帮着不停求饶:“求陛下明鉴,我们东阳侯府真没有参合这件事,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还望陛下明鉴……”
邢若寒说的是真的。
被东阳侯府当做家族长子长孙培养这么多年,又在沙场带过数年的兵,邢若寒绝不是一个行事粗枝大叶的傻子。
相反,他领兵时还以小心谨慎出名。
尽管因觉得自己容貌能迅速拿下不谙世事单纯性格的六公主的自信,和因穆十娘出现而频出意外的愤怒,令他有些失了平日的沉稳。
但他绝不会蠢到派自己手下在皇家绿园行刺。
为了彻底撇清东阳侯府嫌疑,此次来绿园行刺的刺都是夏六皇子一手安排的,绝对可靠的生面孔。
这样,纵使刺杀出了意外,东阳侯府也能够全身而退。
所以他根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东阳侯府的侍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名侍卫虽然不是父亲惯常最得用的,但也是常随父亲出入东阳侯府的。不少与东阳侯府有过来往的,都会认出他这一张脸。
这令邢若寒连辩解都没余地。
但老皇帝又怎么听得进去。
冷笑地看着邢若寒与邢琦晴的求饶,老皇帝眼底的嘲讽愈来愈盛,直到最后只剩下森然的冷漠了。
察觉到老皇帝的不耐烦,陈公公忙朝侍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邢若寒拖下去,莫要再碍老皇帝的眼。
侍卫首领忙要上前捂住邢若寒的嘴,将他强行给拖走。
老皇帝却伸出手,制止了他们。
然后在所有人瞪大的眼睛里,老皇帝唇角勾着一个嘲讽冷笑,抽出了侍卫首领腰间的刀,狠狠往下一劈。
咕噜
邢若寒脑袋应声滚落在地。
被一刀切断的颈动脉飙射出一丈高的鲜血,喷在了老皇帝的脸上,令他本就森然的面庞,如同索命的鬼魅般可怕。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连跟着老皇帝几十年的陈公公,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给老皇帝递去一张干净的擦脸白帕子。
接过白帕子擦了擦脸,老皇帝随手将刀扔在地上,淡淡地道:“哭天抢地的,聒噪得很,死有余辜。”
尽管已经用帕子擦过了,他面庞上仍有大片血迹,配上那苍老松弛面庞上,格外锐利森冷的眼神,给人如同毒蛇般的尖锐感。
被他目光望到的人,无一不畏惧地垂头避开了目光。
这一刻,所有人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尽管已经年老了,这个多疑、残忍、嗜血、狭隘的年老君王,都永远拥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仍旧是一头能够吃人的老虎。
“啊”
才从惊骇中苏醒的邢琦晴,望着自家哥哥死不瞑目的脑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利尖叫。
立即有侍卫堵住了她的嘴。
没有多看她一眼,老皇帝淡淡将帕子扔在地上,用极其平静又肃杀的语气道:“传朕的口谕,东阳侯一家运送刺入皇家绿园,企图刺杀朕与皇后与六公主,犯下大逆不道之罪。”
“主犯邢若寒已经伏诛。”
“东阳侯府其余人,男子十岁以上抄斩,女眷皆没入教坊司,宅邸家财皆没入国库。”
“由监察属的人执行,现在立即去办。”
王炽青立即出列恭敬应是,转身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
地上已被堵住了嘴的邢琦晴,原本还想要尖叫的。听到这一个判决,她脸瞬间白了个彻底,一声都叫不出来了。
东阳侯府被抄斩了。
从前她百般瞧不起穆十娘,谁知今天她也要成为和穆十娘一样低贱的罪臣之女了。
不。
不止。
她要被没入教坊司了,成为最最低贱的妓女,成为满京城男女都唾弃的存在,成为比从前穆十娘更低贱卑微百倍千倍的人了。
而穆十娘却攀上了皇后娘娘,一跃成为武阳侯府的义女,将重新获得往日楚京城贵女圈独一份的风光。
她们二人地位在今日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大转折。
以前她百般瞧不起落难凤凰般的穆十娘,以后却只有穆十娘瞧不起她,将她视作脚边的泥、地上的石头、阴沟里的老鼠的份了。
可……为什么会这样?
其余的人也都在问这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穆十娘扫了一眼邢若寒与邢琦晴,看向老皇帝的眸光充满了审视与不解。
今日的事自然是她安排的。
自从穆四老爷手中得到情报后,穆十娘就着手应对这件事了。
因猜到东阳侯府会将安排刺的事交给夏六皇子,夏六皇子在楚京城又没有根基,只会找老盟友楚七皇子寻求帮助。
穆十娘就以神秘人的身份,再次联系了楚七皇子。
用一条夏六皇子的情报作交换,穆十娘让楚七皇子将这名东阳侯侍卫,安排进了刺杀的侍卫队伍里。
这条陷害计谋实在有些粗糙。
穆十娘一开始的目标,只是让老皇帝从此对东阳侯产生疑心,并借此引出东阳侯与夏六皇子勾结的事。
谁知老皇帝甫一看到证据,竟就直接将邢若寒砍了头,还以谋逆之名抄了一整个东阳侯府。
要知道从前老皇帝虽然多疑狭隘出手狠辣,也只会在被再三激怒并证据确凿时,才对人痛下杀手的。
譬如当初的虞家。
这般冲动并不符合老皇帝的行事风格。
是什么让老皇帝失了往日的沉稳?
是长期服用丹药令他脾气暴躁了?
是他对邢若寒恰好有旧怨?
还是……
穆十娘扭头看向了,被皇后娘娘搂在了怀里,用手捂住了眼睛,仍旧惊讶得瞪圆了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六公主。
还是……六公主真的是老皇帝唯一逆鳞?
老皇帝可以对其他皇子皇女痛下杀手,却不允许任何人有哪怕一丝想要谋害六公主的心思?
六公主,为何如此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