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侯府九小姐。
邢琦晴。
虽然同为将门之女,穆十娘与她的接触却不多。
一是东阳侯府乃是近些年发迹的。
在三品以前,驻守边疆的武将并无须将家眷留在楚京城。故而十岁以前,邢琦晴一直与父亲、母亲生活在边境。
在十多岁回到楚京城,开始在楚京城贵女圈行走后,她又表现得心气颇高,除了与三两个同样边境出身的武将之女结交外,就一直在刻意结交皇室与宗室出身的公主郡主们,并不太搭理其他人。
穆十娘没兴趣热脸贴冷屁股。
二是东阳侯府曾在朝堂与穆家有过龃龉。
大楚的文武百官都看得出,穆国公府因戍守边境百年,忠烈之名为百姓口耳相传,而被年老多疑的帝王深深忌惮。
为了讨好这位帝王,不少奸佞小人初入官场急于立功时,都曾拿着些子虚有的罪名攻讦过穆家。
不过碍于穆家在武将间的声望,这些人里文官居多。
唯独有这么一次,在一名刚被老皇帝训斥过,急于重新获得陛下欢心的御史,老调重弹地提出穆家拥兵自重,恐于朝堂于大楚不利,请求陛下立即解散穆家军,将穆家人都调回京城时,东阳侯站出来附和了一句。
因东阳侯府的作证,老皇帝如抓住了大把柄般,当即就下旨调回穆家将们。
穆老爷子聪颖善谋,又何尝不懂‘激流勇退’之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
甫一接到老皇帝圣旨,他二话没说就带着穆家儿郎,低调地回到了京城,并预备着从此开始韬光养晦、淡化穆家影响力。
谁知回京才不到三月,穆老爷子就又收到了陛下圣旨。
重返边境抗击夏朝军队。
原来,在穆家将离开边境后,陛下立即提拔了包括东阳侯在内,一大批他认为得用的年轻将领。
但这一切在突然而至的夏军铁蹄前,并没有任何作用。
因不了解夏军将领的作战风格,东阳侯等人组成的防守阵线,被夏军花了不到三天就攻溃了。
短短半个月,边境被占了五座城。
数十名将领被斩首。
东阳侯及其麾下将领‘侥幸’逃过一死,却也被夏朝将领俘虏了。
不得已,老皇帝才黑着脸又召回了穆老爷子。
……
穆老爷子出战后,花了一个月时间打退了夏军,花了四个月时间夺回了失地,并救回了被俘虏的东阳侯等人。
穆家军在民间的声望愈加高涨。
老皇帝却并未如何嘉奖穆老爷子,反而对东阳侯这等败军之将大加封赏,弄得朝野上下人人皆腹诽不已。
‘吃了亏’的穆老爷子深知老皇帝秉性,早已安之若素地习惯了。
‘得了便宜’的东阳侯却反而记恨了穆家,从此更加处处远着穆家、避着穆家、冷着穆家,刺探穆家。
在这种情况下,穆十娘自然不愿意结交东阳侯府的小姐。
而且,从上次邢琦晴与盛莲当街争夺一枚玉佩时,堪称有恃无恐的嚣张的态度……
以及穆十娘坑了夏六皇子十万两金子,东阳侯世子与邢琦晴因此沉不住气,刻意刁难穆十娘迟到是‘大不敬’之罪可以看出,邢琦晴并非肚里能撑船的宽容性格。
如今的行为多半是故意的。
……
邢琦晴的确是故意的。
她今日其实早就已经到了,是在刻意地等待穆十娘。
甚至于这一个大水坑,都是她让下人挖的,为的就是弄脏须得步行入园的穆十娘的衣裙。
今天可是六公主及笄礼。
她作为东阳侯府的九小姐,被邀请来充当六公主的司者,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实至名归。
可她穆十娘一个罪臣之女,就算马上要封长乐公主了,又凭什么与自己平起平坐。
她不知道老皇帝安排这一招,算不算是对东阳侯府的敲打。
她只是将账都算到了穆十娘头上。
算上上次在金銮殿上,兄长与她试图以穆十娘迟到是犯大不敬罪,狠狠让陛下惩罚她一番,却被她反而坑害得东阳侯府被扣了俸禄的事。
她与穆十娘已算得是新仇旧恨深厚。
……
全速行驶的高大马车从林间窜出,一路卷起了道路上无数细小泥泞,弄得马车车轮与马匹马蹄以及周围奴仆衣衫全是泥点。
奴仆们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邢琦晴却没看她们一眼,只径直催促着车夫再加速,以图速度更快地接近水坑,让溅满穆十娘的水浪更大些。
但凡被淋上了一身脏水,穆十娘的衣裳就不能要了。
且不说穆家被抄家后,穆十娘还有没有足够钱雇绣娘与买布料,便是她带了另一条衣裙,待换好也足够误了六公主吉时了。
六公主可是陛下与皇后掌上明珠。
误了六公主的大事,穆十娘就间接得罪了陛下与皇后娘娘。
……
正值宾纷至沓来的时间,道路上马车川流不息,邢琦晴的动作又不算得隐秘,很快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一时有人看起了热闹。
有人幸灾乐祸。
有人则提起了心。
……
目睹着马车即将擦过穆十娘,将她兜头盖脸浇上了脏水,十一皇子府马车里的闵椒故作惊吓地捂住了嘴,娇滴滴地失声道:“如今可快到及笄礼时辰了,穆姐姐要是被弄脏了衣裳怎么办……”
楚御珩则直接怒声骂向了侍卫们:“都还愣着做什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赶紧上去救人啊。”
身后骑马而来的王炽青,面庞一瞬间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自后背取来了长弓,瞄准了邢琦晴的马。
……
但他们都没有穆十娘快。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邢琦晴马车车轮即将碾过时,穆十娘顺势如飞燕般跃起,从东阳侯府一名侍卫手中夺过了鞭子。
紧接着鞭子如黑龙般窜出,死死抓住了邢琦晴马车车轮。
下一瞬,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因为那一辆堪称高大华丽的马车竟生生被穆十娘拽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
车内的摆设行李与邢琦晴主仆都被狠狠甩了出来,稳稳地落向了那一个水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