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二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大抵是骆皓宸的眼神太过溺人,大抵是那格外清越的声音扫过耳窝时,给人的感觉太过撩人与酥麻……
那一瞬间,穆十娘听见了胸腔里,自己急切的心跳声。
扑通
扑通
扑通
一阵又一阵的声音越来越快,直到仿佛全世界都在与这一个有节奏的声音共鸣。
她头脑仿佛被浸入了迷醉又沉溺的温酒里,缓缓丧失着理智与警惕。
人在头脑发昏时,也许都会做一些傻乎乎的事。
比如明明已跟着骆皓宸学过近十年医,此刻的穆十娘头脑竟傻到一片空白,茫然地捂着自己胸口,呆呆地问出了声道:“我的胸口跳得好快。”
“骆皓宸,我是不是生病了?”
空气安静了一息。
然后,穆十娘耳侧响起了低低的闷笑声,并非是对于犯傻的嘲笑,而是某种人在被小动物可爱到后,发出了格外怜爱又宠溺的笑声。
还来不及羞惭自己的犯蠢,穆十娘缓缓瞪圆了眼睛。
骆皓宸在笑!
不是凝视着她时,格外柔和的神情。
不是只存在温和眉眼里的浅淡笑意。
不是唇角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温柔。
他在真真切切如一个有喜怒哀乐、有血有肉、有人间烟火气般地笑着。
这一瞬,穆十娘仿佛看见了那一个画面。
一个高高屹立在雪山之巅的高冷圣洁的神明,俯瞰着他脚边格外虔诚与可爱的爱慕者,伸出了如同雪融冰砌般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然后神明拥抱着他的爱人,任凭肩上冰雪一点点地融化,任凭心脏被染上了酸甜苦辣的不同温度,任凭世界被赋予了斑斓色彩,成了一个沾满了红尘碎屑的鲜活的人。
……
在穆十娘尚在猝不及防时,颈窝处又忽然传来了短促温暖。
是骆皓宸将脑袋放在了她颈窝里,轻轻贴着她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十娘,你真的好可爱。”
感受着耳边肌肤被头发磨蹭过的痒与麻,嗅着那熟悉又好闻的清冷幽香,颈窝一块的肌肤窜起了电流,穆十娘一瞬仿佛被钉在了地上。
“骆、骆皓宸。”
“十娘……”
耳边是骆皓宸格外近又仿佛极远的声音,“六皇子又给我发了请帖。我答应了他。三天后,我会去一趟鸿胪寺。”
“十娘,我知道你很担心穆四老爷。”
“你要与我同去吗?”
唰地一下,穆十娘眼睛就亮了。
……
与此同时。
边境。
恭州城。
楚夏边境。
一个身材瘦削,面庞黑瘦憔悴,浑身扑满了黄沙,整个人都像是从土里捞出来般的削瘦年轻人,手持着一根枯枝做的拐杖,艰难地埋头跋涉着。
他的状况十分糟糕。
漫天狂躁的风消耗了他大部分体力,干燥得一丁点水都没有的空气,又令他处于严重干渴状态。
可他行囊里已只剩一小口干饼,水囊里也早已经空空如也了。
再这样走下去,他将撑不过半个时辰。
艰难地从夏朝逃了回来,他难道要埋骨在这茫茫黄沙里了吗?
他抬头望了眼四周。
城外大漠上刮着连日不绝的大风。暴躁的黄沙铺天盖地卷过天地间,令人的视线里都是拨不拨不开的黄沙。
哪怕他已饿得都看不清眼前了,也能够发现入目可及的视野尽头都空无一人。
早知道的……
他并没有失望地继续低头跋涉,只期望着能够走得离夏朝边境更远一些,让那些夏朝人更慢些找到自己的尸体。
双腿越来越虚浮发软……
眼神正在缓缓溃散……
胸口传来了擂鼓般的心跳声……
周围的景色与声音都逐渐淡去……
他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叮铃铃
恍惚间,不知是何处的一阵狂躁风里,遥遥卷来了驼铃清脆的声音。
拼着最后一丝意识,他拼命想要看清声音来向,却终于抵抗不过透支的身体本能,软软栽倒了下去……
就在他倒地没多久,一个通体火红的马队就如一柄红缨长枪般,刺破了笼罩着灰蒙蒙风沙的天幕,遥遥地行了过来。
狂风卷碎了他们狂吼着的对话声。
“三姑奶奶,这风实在太大了,咱们这些干粮与水还撑得住吗?”
“你小子新来的吧?三姑奶奶在咱们镖局押了多少年镖了,什么时候出过一点儿错,带着咱们走错过路?你就给我把心稳稳放肚子里吧。今儿个这风就是再大上几成,只要二姑奶奶说了它能停,它就一定能停……”
“嗐,我还真是刚来的。那时候三姑奶奶都出嫁一年了……”
“那就难怪了,咱们镖局四朵金花的风头你是没赶上呢……”
“我说你们俩顶着风沙说话,就不怕被灌个满肚子的风喂个满口沙,回头拉上一天一夜?”
“哈哈哈……”
……
对话声歇了一阵,又紧接着响了起来。
“不行,今儿个哪怕吃一肚子风,我也要说。你说究竟是哪位楚朝好汉这么剽悍,居然直接刺伤了夏朝那老皇帝,然后还给成功逃走了。人家夏朝官府把通缉告示贴满了,都愣是没找到他的一根毫毛。这人是属猴子的吗?”
“人家通缉告示上只说了刺杀,说是楚朝人了吗?”
“不是楚朝人的话,那告示为什么都快贴到咱们这边了。那群夏朝人还总想偷偷摸摸派人潜进来抓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诶,我还听人说了,那夏朝老皇帝其实不是被刺了,而是要干事的时候,那会儿被人给切了。动手的人还挺狠,差点没给那老东西疼过去……”
“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大姑奶奶的二舅爷的侄子在边境做生意,听那群夏朝做生意的说的……”
“你这关系扯得可远……”
“那话儿被切了,夏朝那老皇帝岂不是成太监了,哈哈哈哈。”
……
任凭手底下的人开着荤色笑话,身着墨黑骑装的穆五奶奶一直抿着唇,沉默地破开着风沙,埋头纵马疾驰着。
突然她甩了一下鞭子,大喊了一声。
“等等……”
“吁”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群大老爷们拉紧着缰绳,控制住因急停而嘶鸣的马儿们。
“三姑奶奶出什么事了?”
穆五奶奶低头望着地上一个小土包,沉声道:“都过来帮忙,这儿埋着个人,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