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锭子长街。
穆家三房。
刚去瞧过一回穆七郎,亲眼看着他喝下一碗苦药,面庞有了些许气色,穆十娘嘱咐了几句让人精心照料着,才匆匆回到自己房间。
暗影卫的影二早已等候在此,一见穆十娘就低声禀报道:“大小姐,镇国公府刚连夜叫了太医。”
“哦?”穆十娘刚捧起一杯热茶,意外地挑起了眉。
随即她眼珠轻轻一转,露出个了然笑容,“看来是边境那桩生意的消息传回来了,说不定连咱们在温泉庄子的布置都被发现了。”
穆十娘当然是故意派镇国公府给的人去给温泉庄子帮忙的。
她就是要杀人诛心,让镇国公受这一场有苦难言、告发不能的罪。
这些穆家军都是镇国公用了一些不正当手段,从穆家军每次的战损里‘黑’下的。
理论上,这些穆家军早已战亡了。
若镇国公想质问穆十娘这批人马的来历,穆十娘顷刻就可丁对丁卯对卯与他对峙,反追问他是如何得到这些人。
镇国公是个会斟酌利弊的人。
为了避免暴露出更多把柄,他只会选择憋屈地吃下这哑巴亏。
而这就是穆十娘的最终目的。
她顺势坐在窗边桌前,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镇国公府现在如何了?”
暗影卫恭敬答道:“国公府内嘈杂动静纷乱至深夜还未停歇,镇国公这回所受的伤势只怕并不甚轻。”
穆十娘冷然嗤笑了一声道:“比起祖父与穆家儿郎所受的伤,他这点伤还远远不够。”
同为已逾耳顺的老人,一个养尊处优地呆在家里,被气得受个小伤,就会得到满国公府的关心与爱护;一个不仅仍在战场拼命厮杀,还因前者的陷害,落得一个万箭穿心而亡。
镇国公应得的报应还早着呢。
……
哪怕已重生一世,穆十娘也没办法忘记,上一世她与骆皓宸行至夏朝时,看着祖父被万箭穿心的尸骸,挂在城门上示众的场面。
尽管费劲千般气力万般惊险,将祖父的尸骸救了下来,好好安置在了楚朝土地上,穆十娘仍会在后来十年的无数个午夜,梦到这噩梦般的场面。
不够。
那还远远不够!
比起穆家满门儿郎曾所受的苦难,镇国公府这群杀人凶手如今所受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我曾记得一本医术古籍写过,有一味毒药服下后,可令活人尝尽万箭穿心之痛。”穆十娘精致冷艳的半边面庞,在橙红跳动的烛火里,被染上了明暗不定的幽暗与冷漠。
“上辈子我甫一读到,就觉得甚为适合害穆家的这些凶手们。”
“只是囿于病体,上辈子我并没有合适的机会实验。如今这倒是个极好的机会了。”
“害人者恒被害之。”
“一报还一报,苍天饶过谁。”
穆十娘随即看向影二询问道,“能找机会接近国公府吗?”
暗影卫影二愧疚摇头:“大抵是镇国公有过交代,在国公府出事后,府内府外管得更森严了,连小鹰都没法靠太近了。”
“属下只能探查到府外动静,并不知晓府内动静。”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无妨,国公府已被撕下了一大块肉,便是他藏得再严实,咱们也能摸进去。”穆十娘凝神沉思片刻后,就已有了把握。
“国公府今日烧坏了两口井,又因救火用了太平缸的水。今日吃喝甚至熬药的用水只怕都得向外头借。”
“我就不信,国公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难道还都能一天不吃饭不喝水。”
“你派人紧紧盯着国公府后门,只要有任何人出入借水就死死地贴上去。”
暗影卫影二恭敬应是:“属下知晓。”
穆十娘刚拿出一大包药粉,推给了暗影卫:“待找到镇国公府从何处借水后,你就把这一包东西加进去。”
“记住,一定要将所有的水洒到了。”
这药粉是穆十娘亲手调配的,其最玄妙处在于,它只对年老者的心脏经脉有用。
服用后,年轻人不会有多大妨碍,年老者却会在受到惊吓后,立即毒发入心,疼上足足一日后暴亡。
而镇国公一日后就要进宫面圣,交出那五万匹战马与六十万债务了。他又如何能不受惊吓呢。
最重要的是,因发病时极似年老者的中风。
除了医术高绝者如骆皓宸,将无人察觉这一药粉存在,只把它当做一场意外。
想到了骆皓宸,穆十娘抿了一下唇。
上辈子随骆皓宸游历楚夏两国行医时,她随骆皓宸学过十年医。
骆皓宸曾说过,她的医术天赋是他见过最好的,连他都犹有不及。与他相比,穆十娘差的只是多年行医累积下的病例与经验。
但穆十娘却始终没对骆皓宸说,她更有天赋的不是医而是毒。
每一次午夜梦回时,她想得永远不是救人于水火中,而是要将害了穆家的人一个个剥皮抽筋敲骨吸髓,令他们永远堕入地狱。
因作为佛医圣手的骆皓宸,人如谪仙般圣洁清冷,佛心白衣纤尘不染,有着自己原则。
行医不碰毒,从来只救人不害人。
不愿也不能让骆皓宸看到自己阴毒的一面,穆十娘一身毒术都是自学成才。
只怕骆皓宸至今仍不知道,他心中病弱温和羞怯的十娘,在用毒害人一道上,已能算是个中鼻祖了。
想到此,穆十娘苦笑了一声,才又写了一张单子,递给了影二道:“等事情办完。按照这单子上的内容,再给我偷偷买一批药材回来。”
这都是她惯用的毒药材料,需要大量常备着。
影二匆匆扫了眼药材单子,忽然奇怪地道:“大小姐,这些药材府里有很多,不必去外头买。”
穆十娘一怔:“有很多?”
“是那位骆郎君送过来的。”影二解释道,“上次给十一郎君送药材时,他就多送了一批这些药材。”
“这次给七郎君送药材,他又送了好大一批。”
“这些并不在七郎君的药材单子上,当时二管家还问过。那头的人说是骆郎君亲自加的,说是大小姐一定用得上。”
他说着拿出一张药材单子,认真地禀报道,“这张药材单子就是骆郎君亲手写的,属下还没来得及禀告大小姐。”
扫过药材单子上熟悉又清隽字体,穆十娘脑袋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