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十娘的心中翻滚着无限的悔恨与难过。
如果她能早重生一些就好了。
如果她能再强大一些,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调查清楚事情状况,找到所有亲人的所在,并将他们救回来就好了。
再不济,如果上辈子她不那么单纯于情爱,强行赖着父兄去了战场,是不是也能救下一两个人?
……
尽管她知道这些‘如果’只是奢望,她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可她更清楚,现在她也只能忍不住去想这些了。
这种无能为力感催生出的,是更加彻骨的愤怒。
夏六皇子。
楚七皇子。
镇国公。
边境守将曲三。
虞太尉。
……
这些害过、构陷过穆家,令穆家清名蒙受冤屈,折断了穆家儿郎脊梁与梦想,将她最亲最近的亲人逼迫残害至此的人,全都该死。
她要令他们十倍百倍千倍地偿还穆家付出的代价。
她要令他们为穆家的阴魂赎罪。
她要亲手手刃他们!
“十娘,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抵是她的自责与愤怒太过露骨,以至于被穆四奶奶察觉到了。
穆四奶奶蹲下了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真正错的,是那些害穆家的人。你不能用他们的错来惩罚自己。”
穆十娘顺着声音抬头,才发现穆三夫人也正担忧地看她,并温柔地将她搂入了怀里:“孩子,你四嫂说得对,你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比娘亲想象得还要好太多太多。娘亲很为有你这么个孩子骄傲。”
“但娘亲也希望你记住,穆家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恨。”
“别给自己太重的负担。”
对
不能让剩下的亲人们再担心。
穆十娘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再睁眼时,她已撑出了一个笑:“母亲,四嫂,我没事。我只是一时没控制好。你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照顾自己的,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然后她转移话题地问道:“这件事通知二嫂了么?”
穆七郎毕竟是长房的人。穆大夫人为保全穆家自刎了,如今长房由穆二奶奶掌家。
于情于理,穆七郎的事都得通知穆二奶奶一声。
“之前想通知来着的,只是……”穆三夫人踌躇着说了一句。
穆四奶奶便抢先解释道:“是我没让母亲说的,我们毕竟才回府里,诸事都不了解不熟悉,怕贸然行动给十娘你带来麻烦。”
她又轻叹着气,补充了一句道:“等闲变故故人心,穆家毕竟刚遭了一场大难。”
穆十娘懂得穆四奶奶的意思。
夫妻尚且有大难前头各自飞的,更何况穆家房头多人头多,大难临头不防就有想要离开的、同床异梦的、各怀鬼胎的。
远的不说,穆二夫人不就已搬到了灯市长街么。
在如此状况下,少做才能少错,否则贸然透露了穆七郎的消息,反而会招来祸害。
“二嫂是大伯母一手教出来的,品行手腕与大伯母一脉相承,还是值得信任的。”穆十娘含糊解释了一句,然后转头吩咐傲霜道,“先派人去门房说一声,让他们给骆郎君处送个信,就说我有急事请他过来。”
“然后你再亲自去请二奶奶过来,也说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让她无论在做什么,都立刻来一趟二房。”
话一出口,转头看了眼床上的穆七郎,穆十娘又迅速扭头忍住眼泪,道,“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请二嫂吧。”
这么大的打击,二嫂也不一定撑得住。
而且她也需要时间收敛心情。
一刻钟后。
躲在房间门口,听着房间里传来的穆二奶奶的哭声,与一口一句‘七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要我怎么和母亲和二郎交代’,穆十娘眼圈又是一红。
果然,这种悲剧无论经历多少次,她都难以适应的。
不想再看这等场面,她匆匆别开了脸,胡乱找借口说了一句。
“方才过来时,看见门房上的人做事愈发不利索了,去请骆郎君的人竟还没出发,还是我亲自去催一催吧。”
“母亲,四嫂,你们在家等我消息,我且先行一步。”
然后她匆匆与穆三夫人和穆四奶奶说了声,就抓起了鞭子,翻身上了一匹大马,逃也似地出了门。
一路红着眼眶当街疾驰,到了骆皓宸的门口,强忍着眼泪敲了门后,穆十娘才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妥。
她太习惯依赖骆皓宸了。
但这已经不是上辈子,骆皓宸见过她所有狼狈、脆弱、孤独、痛苦的模样,能完全包容她,接住她所有情绪的时候了。
她来得实在太唐突了,不仅没有提前递帖子,就急匆匆一人一马奔驰而来,还俨然把骆皓宸当成了救命稻草。
要是骆皓宸觉得她失礼,要是骆皓宸恰好有事走不开,要是骆皓宸觉得她太过脆弱,觉得压力大怎么办?
她是不是给骆皓宸添麻烦了?
种种纷乱焦躁的情绪下,穆十娘甚至有一瞬间差点想扭头就走。
吱吖
就在穆十娘焦躁不已时,院内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猛地一下拉开了。
骆皓宸微微喘息着气,抓着门框往外张望,看见穆十娘时,眼神才定了下来,放柔和了声音道:“十娘?”
门内紧接着响起了七豆着急的声音:“郎君,鞋,您慢些,您还没来得及穿鞋!”
以及谛听凑热闹的几声吼叫声:“吼吼吼”
鞋都忘记了,笨蛋!
随着七豆的提醒,穆十娘才注意到,平素极重视礼节,永远端瑾克制的骆皓宸竟不仅是赤着一双足出来的,还只着了一件在室内穿的雪白內杉,没来得及披上外衣。
骆皓宸却毫不在意这些细节,一双格外好看如寒星般的眸子,只专注关切地望着穆十娘,接着出声询问道:“十娘,你平日从不主动找我的。今日怎么特意过来了?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那急切到慌乱的状态,关切的语气,完全被放在心尖上的感觉,令穆十娘忽的鼻尖一酸。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微微抬起了头,仰视着骆皓宸,用略带哭腔的声音道:“骆皓宸,我七哥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我好怕、怕他可能挺不过来了。”
“我知道你医术最好了,你医好过很多很多很多人的。”
“你帮我救救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