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话一出口,穆十娘仍神色如常并无意外惊慌,穆三奶奶无端也觉得安定不少,语气缓了缓才道:“事情要从前天说起,因府上下人们有些心思浮动,婆母不放心将银钱交给他们,便让我们亲自去采买炭火药材和粮米。”
“前头采买炭火还好,偏生到采买药材的时候,大嫂害喜突然想吃酸的东西了。我便让人去买了些酸梅。谁知那些酸梅一入口,大嫂就当场没忍住在药铺门口吐了起来。”
“因见大嫂吐得实在厉害,药铺的坐堂老大夫怕是中毒,忙要上来替我们看诊。我们哪儿敢让人发现,就当场拒绝直接离开了。”
“可那老大夫眼睛实在太利,居然快步追了出来,塞了一小包安胎茶给大嫂,说大嫂胎像不好,要好好静养。”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左不过我们再不去那一家药铺了。可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龙图阁陈学士府的大夫人,也在那一家药铺抓药。”
穆大奶奶愧疚垂头,搅着衣角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我能忍住嘴馋就好了。”
穆十娘闻言也是皱眉,却是转头对傲霜嘱咐道:“让厨房赶紧准备一碟子酸梅、一碟子油辣子和一碗安胎茶过来。安胎茶要立即能入口的。”
然后她又向穆大奶奶道歉,“这真是十娘的疏忽了,竟没有想到孕妇会有饮食偏好,没有提前准备好这些东西,委屈了大嫂了。”
穆大奶奶忙慌张地摆手要阻止:“不、不用的。我现在已经不爱吃那些了。”
穆十娘却是态度十分坚决:“孕期饮食本就要万分精细的。从前是我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却是不能不管。”
“就算情势再怎么艰难,穆家还能短了一个孕妇和孩子的吃食不成?”
见穆大奶奶依旧愧疚不安,穆十娘干脆板起了脸,正色道,“大嫂可莫要想左了。”
“这个孩子虽然来得晚,可绝不是什么不合时宜的麻烦,而是咱们穆家的嫡长孙,是穆家现在全家的希望,是上苍对咱们穆家的恩赐,是怎么精心待着都不为过的。”
当即,穆十娘不顾穆大奶奶反对,再吩咐傲霜道:“另外还吩咐厨房,用油纸多做几个小包,各类酸的辣的零嘴都多装些,务必要让大奶奶方便带着吃。”
穆大奶奶张了张口,却是敌不过穆十娘强势,没能说出一句阻止。
同时,她的鼻子一阵一阵地酸了。
自从得知有这一个孩子起,她就日日生活在惶惶不安与殚精竭虑中。
这么久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如此关心她,说她的孩子是上苍的恩赐,而非一个不合时宜的麻烦。
望着穆大奶奶的动容,穆三奶奶也是终于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与一丝遗憾。
穆家人行事果然从不令人失望。
若非穆三郎始终视她作无物,不曾哪怕多看她一眼,甚至觉得是她抢了他爱人的正妻之位,她也是不愿意离开穆家的。
待穆大奶奶恢复情绪后,穆三奶奶才继续道:“怕愈发打草惊蛇,我们也不敢去打听学士府的动静,只让人远远瞧着学士府的大门。结果发现自前天晚上起,学士府的马车就格外频繁。”
“我和大嫂担心是学士府发现了什么动静,正与姻亲们悄悄地联系。”
“今日特意来寻十娘,也是想请十娘拿个主意。若学士府大夫人真得知了此事,究竟要怎么办才好。”
穆三奶奶又瞥了眼穆大奶奶:“另外,方才大嫂的话其实没有说全。”
“她只说了她离开穆家,孩子能够安全些。”
“可她没有说,她出嫁时她继母就说了,不让她再踏入娘家一步。所以她是打算一回娘家,就立即找一户人家另嫁,把这一个孩子遮掩过去的。”
“我却觉得十分不妥。”
“且不说穆家嫡传血脉会因此流落他家,婚嫁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如此仓促之间作决定,又能找到什么好人家,大嫂只怕要因此吃不少的苦。”
“只是大嫂说得也有道理,日子越久,大嫂的肚子便越藏不住,无论好的坏的决定,都必须尽早做才行。”
“所以我也想问问十娘你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么四面楚歌的困境,她们自然没指望穆十娘能一下子拿出办法。但多个人多条思路,总是能有些帮助的。
穆十娘却是直截了当道:“这事虽然有些麻烦,却也并不太难。”
“我与安南王有一些交情。安南王府因要替安南王祈福,是设了两座府观府庵的。庵观里常年住着一些修行祈福的居士。”
“大嫂离开二房之后,便是孀居的身份,可以暂时记名成为女居士,找个机会拜在安南王门下,在安南王府庵观里修行。”
“陛下对安南王素来优容,一般情况下不会探查王府。安南王府上又没有王妃与小王爷,人口简单清净。大嫂与孩子在王府隐居修行,也能保证安全。”
“只是生孩子时,却是不方便让王府的人帮忙,需要再想办法了……”
穆三奶奶急切出声道:“我可以帮忙。反正我是要给三郎守孝三年的,到庵观里修行也是一样。我可以陪大嫂一齐去王府,贴身照顾这个孩子。”
“不然以大嫂的性子,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穆十娘直接答应道:“既然三嫂愿意帮忙,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只是到时候恐怕要委屈大嫂与侄儿了。待大嫂生下孩子后,我会求安南王准备一个下人孩子的身份,暂时把孩子在王府养上半年。”
“半年后,我差不多也要从夏朝回来了。到时候穆家生死危机已解,大嫂与孩子也不必如此担心受怕了。”
“如此,大嫂觉得如何?”
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都是大喜过望。
为这一个孩子,她们已经整整发愁半个月了,怎么安排都觉得不妥,怎么筹谋都觉得无法,怎么思虑都觉得困难重重。
没想到穆十娘只三两句话就解决了难题。
想着,穆三奶奶复杂地看了眼穆十娘,一时心中难掩感慨:真不愧是穆老爷子教导出来的。
同为超品国公府的嫡长女,穆三奶奶一向心高气傲,觉得天下公主都不过如此,却是头一次服了另一个同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