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要不要像三房一样,遣散一些仆妇?”觑着周围人反应,那名妈妈小声道,“奴婢瞧着,这两三日下来,下头不少人心思都油了,只怕也是难长久的。”
“不行。”穆二夫人脱口道:“至少现在不行。”
遣散奴仆是穆十娘先提起的。
就算她是打真心认同的,也绝不可能现在就办。
尤其在穆十娘与穆二奶奶主动退亲,获得满京城赞誉;她却得到了今日的退亲之辱后。
否则岂不是更显得她输了穆十娘一招?
那名妈妈也明白穆二夫人的好面子心思,遂不再提这个话题。
“无论如何,不能再这么当街丢丑了,大不了边住边找房子就是,现在就出发去昌德阁。”
穆二夫人最是骄傲的,根本受不了周围那些打量目光,与毫不掩饰的议论声,面色越来越难看,当即开口道,“索性今日拿回了六郎的聘礼,其中能换钱的金银细软数量颇为不少,还能顶些日子。”
周围丫鬟仆妇得了命令,皆团团忙活了起来。
那妈妈却是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找房子赁?
哪儿那么简单?
夫人多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尤其与大小姐吵了一架后,更是半点都不肯堕了曾经牌面。
又要楚京内城的屋子,又要不输过去穆国公府的气派奢华,又要大小压墨锭子长街的屋子一头……
这等好宅买都至少要五六万银子,屋主哪儿会轻易便宜往外赁,尤其给穆家一个罪臣之家?
短时间内,夫人只怕得不断拆换六郎君的聘礼,往昌德阁砸钱了。
瞥见那妈妈的神情,穆大奶奶与穆三奶奶对视了一眼,皆是眸光无奈。
自家婆婆性子要强好面子,老是自诩长辈,善于管家经验丰富,要十娘好好学着。
可只观两处宅院如今现状,一个朴素简单却井井有条赞誉不断,一个看似奢华却坐吃山空朝不保夕,谁又看不出二者之间差距呢?
哎……
墨锭子长街。
门口。
在左邻右舍家禽鸭雀的啁啾声中,穆十娘目送着穆二夫人堪称招摇的马车缓缓驶离,朝二管家使了个眼色。
“派人好好盯着。”
二管家恭敬应是:“不敢怠慢大小姐的命令,二夫人身边的人手一贯是充足的。”
随即他又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道,“昨日盯着四夫人的人禀告,在三房放了一大批下仆后,四房一些下人也人心浮动了,打探过四夫人身边人的口风。”
“四夫人得知后,十分生气,放出了话来,说、说、说……”
穆十娘看向他:“说什么?”
二管家苦笑道:“四夫人说,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下人们要走她绝不强求。”
“只有一条,这些丫鬟仆妇门房粗使仆役,当初都是穆家花钱买来的。穆家不能作赔本买卖。谁要是想走,只管把当初身契银子,一分不少地赔出来,立即就可以走。”
“小姐,你看?”
对穆四夫人贪财秉性早有预料,穆十娘并不意外这事态发展,平静地道:“穆家已经分家,四房想要如何处理下人,闹出什么事端,都是他们自己的事。”
“你只派人仔细盯着,随时报给我知晓即可。”
二管家恭敬应是:“小的省得。”
觑了眼四周,二管家才又压低声音开口道:“奉小姐命令,小的已派人取了六千两银子银票。先送了三千两到陈公公府邸,又送了三千两银票,给了今日要来的曾公公。”
“陈公公与曾公公都收了。”
陈公公与曾公公都是陛下身边近侍。
其中陈公公最是贪财大胆,与穆家是早有交情。只穆家抄家,才短暂断了联络。
这三千两银子,是为重新接回二人联系。
另外一位曾公公,今日则要代表陛下来穆家吊唁穆五奶奶,探查穆五奶奶意外身亡的虚实。
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穆家如今已然败落,又有陛下多疑狠辣的恶意环视,要步履维艰保得周全,不在小地方阴沟栽坑,只能靠大手面地砸钱开道了。
“做的不错。”穆十娘淡淡点头,又对傲霜使了个眼色,令她拿出两个包裹,“待人回来后,再让他们帮我送两个包裹。”
望着二管家的眼睛,她郑重吩咐道,“记住,第一个包裹要送到武阳侯府,就说是穆家十娘仰慕六公主人品才华,为与六公主交朋友寻的一些女儿家玩意。”
“第二个包裹,则让人悄悄地送到胥都指挥使府上,就说是虞家公子锒铛入狱后,十娘想与他找个合作。”
见穆十娘开口时,始终神情冰冷肃然,二管家大着胆子问道:“派人去胥都指挥使府上,大小姐可是在担心虞探花那边?”
“王将军是陛下孤臣,不会轻易受虞家影响,我暂时还不担心。”穆十娘先是一愣,既然摇头,语气微微发沉道,“我是在担心十一郎。”
二管家一愣。
穆十娘道:“今日已是穆家抄家后第三日了,我担心陛下会下令让十一郎进宫养病。”
二管家悚然一惊:“大小姐,您不是日日都让陈大夫往太医院递脉案,告知陛下十一郎君尚未苏醒病情严重,随意挪动恐有性命之忧吗。”
当时穆家抄家时,陛下的确留下交代,让穆十一郎过几日便入宫养病。
二管家一直以为这几日是泛指,至少要等到十一郎君苏醒,身子骨略略养好才行。
故而这些天,他一直在按大小姐的交代,往太医院递十一郎君病重的脉案,只为让十一郎君多留几日。
大小姐这意思,竟是陛下今日就会下令……
“十一郎君今年不过十五,陛下不至于这么急切吧。”他慌乱地找着理由,“太医院的病案是摆在人前的,陛下又最是好面子,恐怕也不愿意听到,穆十一郎君入宫中养病后病亡,世人对他的猜疑与唾骂……”
穆十娘却是从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老皇帝的。
“陛下虽然爱名,却更注重利益。”她平静地道:“与外界些许骂名相比,穆十一郎这个穆家仅剩男丁死了,对他好处更大。”
酷暑难耐的六月天,二管家闻言却冰凌凌打了个寒战,恶意仿佛直接冻入了骨子里。
同时他也明白了,穆十娘方才让分别送出的两个包裹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