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珍起得早,却未听家仆说宇文大小姐有来过的迹象,加上天子未曾上朝,埋在心底的那点儿不安顿时放大。
她唤了家仆来:“备马!”
这两日的事,猎心也早有防备。不仅大公子和姑爷未能回来,大司空府上的人也没露面儿听说都进了宫,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两个的都没能回来。
府上也派了人日夜在隔壁靖王府门口盯着,只是那位也没回来,让猎心一日比一日感觉沉重。
大公子和四小姐不在府上,三小姐深居简出,二小姐陆珍如今是家中的主心骨,猎心便只能同她说上话。
“二小姐要去哪儿?”猎心急急地问道,“铜驼街和阊阖门这两日频频换防,奴在东阳门那边认识的人说昨日陛下纳了位新妃,今日未曾上朝。”
他见陆珍不管不顾地往外走,拦着道:“外头的人都说…咱隔壁那位要反了!”
陆珍是见过天子半夜蹲墙根只为等小四一句原谅话的,从第二句开始便不信了情深义重的人只信自己见过的东西,绝对不会信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论。
她沉下气来道:“你放心,我不去宫中。”
家仆将马牵来,陆珍一脚蹬上去。
眼看着二小姐又要出门,猎心赶紧绕到马前,拦着她道:“越到这时候越是不能病急乱投医。大公子走前还说过,要以静制动,静待时机。”
陆珍拉了拉缰绳,瞧着远处的冷清的大门道:“我不会进宫…我要去御史台找崔二,问他有没有办法。”
御史台谏臣林林,是哪怕皇位再换个人做也不敢得罪的地方。
“崔二公子认得奴的!奴帮您去寻他!”猎心抢着道。
陆珍摇头:“崔二眼高于顶,就算你去了,连他的面也不一定能见得了的。还是我亲自去。”说罢夹起马腹,朝着大门奔去。
猎心刚送她出大门,见人远远地走了才回头。
正当他要回去时,门前寥落几日的陆府却又来了一波人。
一对中年夫妇在家仆的搀扶下下了辇。
中年男子平静地望着猎心,而那妇人则抬眼扫了一下陆府的牌匾,出声道:“好歹是家大业大的地方,竟无人出来迎么?”
猎心看出这二人不似普通人,眼尖地扫过马车帘子上绣着的“沈”字,便知这二人大约是与三小姐有婚约的沈二公子的父母永宁伯夫妇。
陆府门前已经冷落了数日,陛下今日又未上朝,眼下京中纷纷传言靖王入了宫。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来拜访,为的是什么,猎心都能猜得出来。
可猎心依然在心底劝自己没什么的,万一是来商议婚期也未可知呢!
“奴眼拙了,不知是伯爷和夫人到访。”猎心一揖到底,算是赔了礼,“大公子尚在禁军府上,二小姐刚刚出了门,眼下府上只有三小姐在。二位先随奴进府,二小姐马上就能回来。”
永宁伯夫人笑着对他们道:“我说什么来着?家中无人主持,儿女再多也无用。你看,亲家到了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挂着个公府的名头又有如何…”
猎心赔礼赔得十分诚恳,句句好言相对,却被这样夹枪带棒地刺了一通,心中涌起浓浓的悲愤和哀伤。
都说墙倒众人推,这话果然没错。前一阵子沈峥卯足了劲儿天天来府上送东西,自打大公子进了禁军府,就再也没见他来过。如今眼看着帝都要变天,这二位竟比这天变得还快。往好听了说是识时务,往难听了说不过是势利眼罢了。
他心中悲愤,却只得面上带笑:“并非是咱府上无人,只是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几位主子都在外,三小姐尚未出阁,不方便抛头露面。若奴冒犯了二位,还请多担待…”
“今日之事本就是来找你们三小姐商议的,去请人吧。”永宁伯倒没有落井下石,只是叹口气,不等他请,径直入了门。
永宁伯夫人随后带着家仆浩浩荡荡地入了府。
陆府风水虽好,也同靖王府和太傅府做邻,但地方不大,又给旁边两位富贵邻居做了绿叶,从外头瞧着便不太敞亮只除了门口那排门簪和一对人高的抱鼓石。
这一进门,便见里头别有洞天。北方不做雕梁画栋之景,陆府却处处碧瓦朱檐,出门入户弯转回廊,萧墙之上雕刻题文淋漓。湖边亭台白石腊梅雕了不知多少具,不多的几进宅房悬着兰草晚松。
永宁伯夫人头回来,心头有些惊诧这里虽小,但处处精巧,没一处不透着高门之风。
原想着舞阳侯死了那么久,贵妃又是被强纳入宫的,这家顶多是靠着老四的名头强撑着。如今来看,似乎并不是这回事。
永宁伯看出了夫人的呆滞,觉得给自己丢了脸,心头有些不高兴。
他轻咳一声,提醒道:“莫忘了侯夫人姓裴。”
永宁伯夫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裴氏是五姓之高门,夏氏又是大凉出过三代冢宰的望族,这样人家出来的闺秀,配老侯爷倒是绰绰有余了。
永宁伯夫人绞着绢子问:“那…咱们还退亲吗?”
永宁伯一听,差点儿气岔了肺,冲着夫人吹胡子瞪眼道:“来都来了,你当是来送礼的?便是送礼,你拿东西了吗?!”说罢甩了下袖子进了屋。
永宁伯夫人自知说错了话,跟在后头也走了进去。
还未落座,便见四位侍女齐齐走进来,两个去点莲花鼎焚香,两个端了泡好的杏仁茶。
一来一去之间,脚步齐整,脚底生风,却不出一声。
永宁伯心头也着实一惊,想起老舞阳侯是军旅出身,便也释怀了。
只是可惜,若非在集书省做给事中的大儿告知自己,今日陛下未能上朝,靖王又将京畿军坊的兵全部调了过来,他们怕也不会登这个门陆家玉树盈阶,四个子女个个模样心性佳,当初自家老二配他们老三是高攀,可现在马上要变天,同皇帝系在一起的陆家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再脱身便来不及了。
永宁伯未用茶,只对猎心道:“将你们三小姐请出来吧。”
猎心是奴,无可奈何,只能去后院找陆瑷。
前院的事儿,陆瑷不是没听说。在陆瓒被带走的那一日她便想着有今天,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