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珣见他出手有力,本来沮丧的心情又变得亢奋起来虽与这位舅舅待一起的时间不长,可他竟像是个练家子呢!
这下有机会逃走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有些失望了。
裴慕凡并不像他想象中的真是位练家子,在掷出扇骨之后便玩命地驾车继续前进。
那些守卫开始心中也有些防备,用小臂挡下了那些扇骨,然而却发现并未有想象中的剧痛传来。
再一睁眼,发现马车又距他们远了数十丈,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那人虚晃一招。
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们,便开始不要命地策马追车。
裴慕凡还未能松口气,便见后边那群人又追了上来,心下暗骂这些鲜卑人倒是有点儿东西,马术真的一流,就连他亲自驾车也摆脱不掉。
拓跋珣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脊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唉哟唉哟…”猎心大呼小叫地道,“裴大爷,他们追上来了…您快想想办法…”
眼下能有什么好办法?
好在双子有些武艺傍身,见追上来的守卫举刀挥向他们,便抵挡了几下。
然而身边无趁手武器,这些鲜卑人又人高马大,纵然是双子也四手难敌数人左右夹击。
眼看着又有两人一刀劈来,双子腾不出手去抵挡,猎心更是抱头蹲下不敢反抗。
正在驾车的裴慕凡心中一横,将缰绳咬在口中,自己则腾出手捉住那二人的刀柄。
那二人未料到他会这样做,一时分神便被他拽下马来,又是滚了十几圈才半死不活地停下。
裴慕凡此刻也不好受他用牙齿咬着缰绳,就那一口牙能有多大的劲儿?身后的车厢可是坐着俩姑娘一小孩,何况车厢本身就有着不轻的重量。
只是眼下他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谁让他在湖边捡到后面这三位了?既然捡到就是缘分,哪怕是孽缘呢,也该是自己有的。
他心中暗想着:若是能够渡过此劫,一定要找小皇帝好好算账。
眼看着这波危机被化解,裴大爷好似轻轻松松地便解决掉了这两人,猎心自然兴奋不已。
可一句奉承的话还未说出口,一阵马蹄声又近。
猎心搭眼一瞧不瞧还好,这一瞧竟又来了四个。
那四人知道裴慕凡诡计多端,双子也不好对付,索性不管他们,直接挥刀劈开了车厢后部。
拓跋珣还在美人香软的怀中,眼睁睁地见一抹闪亮刀尖划开腿前的那块车壁,随后漏出一大条缝隙来。
隔着缝隙还能看到外面几张凶神恶煞的白面皮。
两个姑娘吓得双腿一蜷,嗷了一声便连滚带爬地跑到外面车與上。
玉姹伸手便搂住裴慕凡,王晞则搂着她,三个人串串似的连在一起。
拓跋珣一个打滚跟着滚到外面,抱起裴慕凡的腰大喊舅舅。
裴慕凡刚刚将缰绳从嘴里扯下来,又被大姑娘小孩子紧紧抱住。
有女人有小孩,成家后的生活也不过如此。若是放在从前,裴慕凡自然舒坦无比。
可谁愿意在眼下享受这种人生快意事啊?!
“腰断了!腰断了!”裴慕凡酸着牙恨声道,“你们想勒死我?!”
玉姹稍稍松了手,拓跋珣则一路往下,直接揪住了他袴裤束带。
裴慕凡倏然间便觉得下体一紧,想训斥两句又觉得不是时候。
只是身上挂件一多,做事便更加腾不出手来。
后面的假守卫张牙舞爪地挥着刀再次逼近,拓跋珣勒紧了裴慕凡的裤带,闭着眼睛缩着头打算就地升天。
下一秒,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袭来。
拓跋珣睁开眼,见自己整个人凌空而起竟是有人跳到他们疾行着的车上,将他整个儿的提溜了起来。
拓跋珣怕得要死,吓得挥舞着手脚乱扑腾。
然而他一低头,却见裴慕凡几人回头看着他,眉目却舒展开来。
他整个人落到了一个更为结实的汗湿胸膛中,隔着铠甲还能感受到那人如雷心跳这个怀抱莫名地让他充满了安全感。
他望着那人单手挥刀,将劈了他们车厢的守卫一刀割喉会呼啸的刀他是第一次见,这样凌厉狠毒的刀法也是第一次见。
拓跋珣抬头,见那人的脸隐在面盔中看不清楚。
不是亲舅舅,也不是陆舅舅…还有谁会来救他呢?
解决了那四名假守卫后,他们的马车慢慢停下。
拓跋珣被那人平稳的放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那人将面盔摘下,露出那张他此生最为熟悉的脸。
“父皇!爹爹!”拓跋珣登时便哭着抱住了他的大腿,咧着嘴巴道,“您来了…佛奴就知道您会来…”
他抱着父亲的腿干嚎了一通,有好多委屈想说,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想起父亲从前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拓跋珣又僵住身子。
他这个模样,父皇应当是不喜欢的吧?毕竟父皇一直想要一个有出息的皇储,并非是他这样只会哭嚎的小孩。
拓跋珣顿时不敢再嚎,将一泡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嘴角都抿成一条线,等着父亲训斥自己无用。
然而他等了许久却未等到那番训斥,只是整个人又被提溜起来。
一向严肃的父亲将刀插在地上,随后用腾出来的那只手略有些颤抖地抚着他的脊背。
“佛奴,不怕…”
直至此时,拓跋珣那根一直绷紧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陛下是个会将喜好藏在心底的人。”
“您刚出世时,陛下来看您。”
“陛下想抱您都不敢,唯恐一个用力便伤了您。”
“陛下爱您…”
他突然间想起石女史曾对他说过的话,那时的他并不相信。
如今的他呢?
拓跋渊将他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也终于放下心来。
接下来便是父子二人的静默对视。
拓跋珣能看到父亲的那张脸应当是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不然不会满面潮红,连鬓角的发都紧紧贴在面上。
他想问:“父皇是为了救我才赶来的吗?”
然而一张嘴,鼻血却又顺着人中流了下来。
拓跋渊面色微变,随即抱着他阴沉着脸望向不断赶来的东阳门守卫。
那群假守卫见了天子,又看向他插在地面上的那把刀,顿时便有些心慌天子曾为北伐主将,一把龙首百辟刀曾斩万人,想来断断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思及此,他们当下便想着逃离。
然而为时太晚,刚夹住马腹调转了马头,便觉胸部一凉,旋即一阵不受控制的栽倒在地面。再看自己那匹马,尚还有半截身子坐在马上原来刚刚是被拦腰斩断,登时气绝而亡。
拓跋珣捂着眼睛不敢看。
“君主的仁慈从来不是给他们的。佛奴,好好看着。”
父亲的声音自拓跋珣耳边响起,逼得他不得不直视眼前的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