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全若珍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自寻找着其它内侍,絮絮叨叨地指着通天火光骂道,“你宫里头的人这个点就睡死了?真是没用!”
说罢撩裙便朝着火光走去。
事也分轻重缓急,之前全若珍还惦记着李娴究竟是不是原先的李娴这件事,如今看到这正在蔓延的火势已然快要控制不住,便放下了那事转而寻人救火。
然而她又唤了几声,却不曾见一名宫人出现。
联想到刚刚喊了半天替自己开宫门的却是李娴,全若珍也觉得不对劲起来,转过头高声问:“你宫里的人呢?!”
今日李娴穿得十分随意,甚至连首饰也未簪,只用梳篦发带梳拢在脑后,算是唯一的得体之处。
火势自正殿向外蔓延,大有她双手自然垂下,平视着全若珍。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她慢慢道,“死了。”
全若珍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一更正是宫人当值的时候,虽因着先头李妩之死宣光殿也跟着遭了不少的白眼,可到底李娴位列九嫔,在掖庭也是数一数二的身份,绝不至于主殿起了火还无人来救。
“怎么死的?!”
全若珍刚问出口,随即又冷静下来,狐疑地看着李娴。
李娴是如今宣光殿的主人,殿里着了火,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惊慌,全若珍甚至能从她的面上看出一丝快意来。
李娴一再说人已经死了宫里头的人谁没见过死人?真死假死先不论,就李娴如今的态度,她倒像是这个纵火之人。
想到这里,全若珍不禁打了个寒战。又想起自己先前来的目的,她又后退了一步。
二人对望片刻后,全若珍开了口。
“你是李娴?”她攥着汗湿手心,尽量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没那样抖。
李娴却只是望着她,映着火光,面上忽明忽暗。
“你为何会来?”没有回答全若珍的问题,只是重复着刚刚的问题。
眼前的李娴少语而镇定,完全不似全若珍认识的那个李娴她的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知如何说出口。
李妩死得太蹊跷,秋后病了一阵,再见时已枯槁得不像样。病了的那个究竟是谁现在还不知道,可单从气色等方面看,病的那个已死无疑。
至于病…为什么会病?莫不是李氏的什么阴谋本想着送两个女儿进宫承宠,不成想都没那个本事,结果攀附靖王不得,便干脆牺牲了病的重的那个?
须臾之间,全若珍的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
早前她同崔王等人来宣光殿时,李妩还好好的,只是有些轻咳。后来约摸一阵儿不见,直到月初一同去鹿苑时才瞧见她病入膏肓的。
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看背后燃起的熊熊大火,全若珍越发觉得自己陷入一团迷雾之中。
“我为何会来?”她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李娴,“还不是为你!”
李娴眼光一动,终于开始认真审视起她来。
“你不是往日里最厌恶我,整日里见不得我好?”全若珍背着光道,“自打从鹿苑回来之后便见不着你人…便是死了姐姐也还有你,你不是带着家门荣光进宫来争宠的?!”
李娴依旧不语。
“知道你姐妹看着风光,背地里遭不少白眼…我可曾亏待过你?便是后来与你不对付,我也不曾想着害你…更不要说如今。”全若珍的声调突然拔高了几个度,“这话我只同李娴说,如果你是李娴,那我告诉你今日就是为你而来,担心你整日不出宣光殿,早晚有一日被徽音殿那位磋磨死。我今日就是来告诉你:你之前同我说的话,我心底愿意原谅你;你同我商议的事儿,我也答应你咱们合起伙儿来对付徽音殿的那位,便是争不过她,也能将她拉下来!”
说罢,全若珍直直地走到李娴跟前,咬牙问:“你到底是不是李娴?!”
俩人身形本就差不太多,身后的火光将她们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李娴直视着她,缓慢地开了口。
“是。”
全若珍听后,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那我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又问。
李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全若珍仰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咱今日起就还是同刚进宫那时候一样。”她一手指着身后的主殿,另一手去拉李娴,“你姐姐既然薨了,左右还有你,越是这个时候越得振作起来李家嫡支就你一个姑娘,好不容易坐上今天的位置,少了个人不见得是折了只翅膀,断尾求生也未可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那些宫人也是人,你好好说你把他们都赶哪儿去了?”
李娴似乎听进去她的话,往正燃烧着的主殿的方向一指。
“我在膳房的水缸内下了药,说今晚在殿内摆宴,任何人不得缺席。”她柔声道,“所有人都在里面…”
全若珍怀疑是自己听岔了。
“所有人?”她不敢置信地问,“…秋女史呢?”
李娴平静地道:“这会儿应当烧成灰了吧…”
全若珍慢慢地放下了拉着李娴的那只手,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突然间,她面上迸出怒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全若珍尖声问道,“她们全是你的人!秋女史是你家中老人!你…你…”
她连着说了好几个“你”,最后却想不出任何话来指责李娴。
在她与李娴在魏宫拉扯的这几年中,她心底清楚地知道李娴是个什么样的人虽心眼儿小些,可到底还是容了自己;虽说话难听,却从主动杀过什么人。
宣光殿宫人上下足足有近三十位,三十条人命,居然被李娴一把火燃尽?
她依然不信,转过头便朝正殿的方向狂奔。
掖庭不比太极宫,正殿踏跺共十八阶,被两座月台分开来。
全若珍两步一台阶奔向正殿,却在火光中看到了向外爬了一半,另一半已然被火焰吞噬的烧焦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