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渊睁开了眼睛。
“我的眼睛夜间无法视物,此事众人皆知。”他慢声道。
韩楚璧却不信。
他支棱起半个身子来,凑到天子跟前看了又看,几乎要将他看出一个洞来。
自古皇族的相貌都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美人嫔御改造而来,即便祖上相貌再丑,后代也只会便得越发好看,更不要提本就俊美的鲜卑人。
青年天子的模样好看得很,面庞如利刃裁剪,五官标致得挑不出毛病只是看久了会觉得不耐看。
哪儿不耐看呢?
他皮肤太白,眼窝太深,眉骨鼻梁太高,唇也太薄…你看他看得越久,便会觉得这人处处散发着一种莫名的戾气和薄情。
韩楚璧盯着他毫无善意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比了一根手指道:“陛下,这是什么?”
“一。”拓跋渊淡淡答道。
韩楚璧摇头:“不对这是手指头。”
天子闭上眼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韩楚璧忙道:“陛下,我跟您开玩笑呢…您眼睛没毛病,是我看错了。晚上用膳时候您拿了好几次都没拿住筷子,我还以为您瞎了呢!”
天子压根儿就不想理他,蒙上头不听他讲话。
韩楚璧是个死皮赖脸的,见他不说话,便又贴了上来。
“你不愿意跟我说,我却愿意同你说话。”韩楚璧道,“现在珍珍同四妹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你猜她们会不会聊咱俩?”
天子虽然没有翻过身,但耳朵明显伸了出来。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连小四都下手。”韩楚璧平静地道,“慕容樱进了宫,她给你生了个儿子又死了。现在你娶小四,别说也是让她给你生儿子来的。”
韩楚璧越说越激动,索性戳着他肩膀继续:“阿擎替慕容樱背了这么多黑锅,她死了也就死了。可小四是珍珍的亲妹妹,她心眼儿不坏,你能不能…放她一马?”
天子背着他,依旧不说话。
韩楚璧见他不回应,以为他吃了秤砣铁了心,长叹一口气平躺下来。
“当年我去珍珍家中送节礼,看到瀛州回来的小四,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小四嘴甜,见了我不喊哥哥喊姐夫,气得珍珍要捉了她打上一顿,却怎么也追不上她。”韩楚璧闭着眼睛絮叨,“后来你做了太子北伐立业,我常同你和阿擎提起她,那时我心里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小四跟旁人不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身上都没有。今天在餐桌上我能看得出来,她看你的眼神虽少,但跟看别人不一样,她眼里都是你…她不该是慕容樱的替身,元烈,你不要伤了她的心。”
说罢,韩楚璧便老老实实地入了眠。
在他将睡未睡不知梦为几何的时候,恍惚听到天子像是开了口。
“正是因为她同陆四像,朕当年才宠她。”
韩楚璧困得睁不开眼,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想要开口一问,却只发出“嗯嗯”的声音。
“你们都以为她是慕容樱的替身,殊不知朕同陆四的因早便种下。正因为慕容樱像她,所以必须要死。”那人自顾自地仍在说。
韩楚璧又嗯嗯了几声,即将失去意识。
在他陷入混沌之前,听到身侧之人又说了一句话
“朕当年答应过陆四,不会带她回京,但她亦是答应过朕若敢踏入京中半步,那么她便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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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众人都起来洗漱用早膳,唯独少了个陆银屏。
陆珍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坐着,眼神呆滞。
韩楚璧总觉得自己昨夜好像知道了什么,可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见妻子神色有些疲惫,悄悄地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没睡好?你们聊了一夜?”
陆珍望着夫婿,有口不能言总不能同他说妹妹睡着觉还蹭自己蹭了一夜吧?!
什么鲜卑天子荒淫,依着她看,全是她的妹妹干的好事。
陆珍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又对天子道:“我去喊她。”
“不必。”天子开口,“她惯爱睡懒觉,这个时候去喊,她接下来的一整日都要同朕置气。”
陆珍瞠目结舌:“陛下就这样由着她?”
青年天子端坐在上首,皂袍衬得容色雪白。
“不然呢?”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在陆珍听来甚至还有几分委屈和享受,“打又舍不得,骂也骂不过。”
陆珍硬着头皮道:“陛下的威严还是要维持一下的。”
“贵妃容色好,性情也…”天子斟酌了一下措辞后缓缓开口,“…还不错。”
性情不错?陛下可真会睁着眼说瞎话!
小四那个脾气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不过,陆珍想起昨夜里小四对自己说的话,既然眼前人曾经救过妹妹,那么也算是他们的恩人。
小四被惯坏了,欺负人欺负到了这份上,便是她这个娘家人也有些看不下去。
“陛下不好意思训诫的话,便由我这个做姐姐的来。”陆珍站起身向外走。
回了房间,本以为已经起床至少也该睁眼的陆贵妃依然呼呼大睡。
她自小体热,就寝时只着专制的抹胸和纱裙,眼下正背对着她抱着被子侧躺着,露出好一截细白的腰肢来金尊玉贵娇养大的美人,每一寸皮肤都像是雪水浸润过一般白腻莹润。腰线的弧度优美,再往下甚至还能看到两个腰窝。
就这一对腰窝,让天子夜夜虔诚地亲吻,一度醉死在这里。
陆珍心道怪不得皇帝由着她作天作地,原来是色字当头若她是个男人,见了这样的小四也难说能把持得住。
“起来!”陆珍高喝,“都什么时辰了,还睡懒觉!”
陆银屏雪白的脚趾动了动,又哼哼了两声。
陆珍又道:“再这么睡下去你午膳都没得吃!”
然而陆银屏压根就不在乎,直接将头钻进了被子中。
“臭丫头!”陆珍撸起袖子直接上手去捏她的腰,“我可不惯着你这些毛病,快给我起床!”
陆银屏腰上一痛,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慢慢坐起来,望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眸中尚有些许迷茫。
陆珍看着她睡得乱糟糟的发,正要嘲笑她,猛然看到褪了一半的抹额下的疤痕,瞬间怔住。
陆银屏瞧姐姐两眼,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摸了摸自己额头,又将抹额扶正戴好了。
“怪不得睡觉都戴着…”陆珍道,“你这个疤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