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与式乾殿夹角便是东堂。
太极殿是天子正月初一大朝、颁布法令、召见重臣之处,东堂则是他日常办公之所,式乾殿和西堂却是他日常休憩之地。
今日贵妃惹了圣怒,平日里歇在西堂的天子改道去了式乾殿,大门一关谁也不见。
直到罪魁祸首陆贵妃亲自过来面圣。
拓跋渊行走之间衣摆看似不动,可人却极快地入了东堂。陆银屏和熙娘在后头提着裙摆小跑也跟不上。
好不容易到了东堂,已经汗流浃背。
陆银屏想了想,还是接过熙娘手中的人偶来。
李遂意一个眼神,陆银屏心下知晓了他意思,便硬着头皮入了东堂。
见人进去,李遂意便着人将门关好,赶了人远远地避开。
东堂比之太极殿不算大,可跟式乾殿和徽音殿相比却也不算小。四个角落置了冰,进去便是一阵寒气儿,纵然夏日里有些凉意是舒坦的,可这凉意加上天子身上散发而出的寒气,让陆银屏坐立不安。
拓跋渊坐在龙榻上,有些疲惫地向后仰着,并未看她。
眼下东堂就他俩,按着李遂意的性格指定将人弄出一里开外。
陆银屏大着胆子向前,将两个人偶一左一右地套在手上。
左侧人偶身着白衫黑袍,眉眼嘴角皆下垂,看起来奇丑无比;右侧人偶身着紫色襦裙,一脸盈盈笑意。
俩小人的模样像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这面上绣上去五官可真是天差地别。
陆银屏走上前去,坐到他榻边的地上。
她举起双手亮出一双雪白藕臂上挂着的两个滑稽小人,也不管他看不到,径直开始自导自演。
黑衣小人沉着脸背对着紫衣小人,那表情就如同此刻的拓跋渊。
“今天我惹他生气了。”紫衣小人的头一下一下地点着,沮丧地说道,“他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来找他。”
黑衣小人背对着紫衣小人,“哼”了一声,依然不肯说话。
拓跋渊睁开了眼睛,看到那黑衣小人的模样,眉头蹙在一起。
紫衣小人凑到黑人小人身边,讨好地道:“你为什么生气,能不能告诉我?”
黑衣小人不说话,仍是背对着它。
紫衣小人绕到它跟前来,拉起它那肥肥的胳膊:“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你告诉我错在哪儿,我才能改呀。”
看她这样幼稚,拓跋渊面上几乎快绷不住。
他接过黑色小人套在自己手上,小人的头一顿,他低声开口:“跟我在一起,你觉得是造孽?”
陆银屏见他接过去,本觉得这事儿终于回转了。可他这突如其来地发问又将她推上了断头台。
紫衣小人凑了上去,不断低头道歉:“是我一时心直口快,说话没过脑子,是我的错。”
哪知那黑衣小人不依不饶,仍是问刚刚的问题:“跟我在一起,你觉得是造孽?”
紫衣小人抬起了头,却不知道怎么说。
拓跋渊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他一伸手,将手上的小人撕成两半。
黑衣小人两截残破的“尸身”被丢在陆银屏膝盖边。天子起身离开,连衣摆也不曾触碰到她。
陆银屏垂着头看着地上的破娃娃。
紫衣小人难过地望着同伴的“尸体”,小声地开口:“不是造孽。”
天子顿住脚步。
“不是造孽…”紫衣小人趴在同伴身上,“我从没觉得…跟你在一起是造孽…”
拓跋渊回头。
“那你为何…”
“别问。”陆银屏蓦然出声打断。
她垂首捡起被撕成两截的黑衣娃娃,声音哽咽:“求您了…别问…”
拓跋渊转过身来,移至她跟前。
陆银屏将黑衣小人看了又看,见破裂之处似乎还能补,便松了一口气,再出声时也没了刚刚的委屈:“您就当我话说太多,口不择言,总之外间也都觉得我是恨您的…”
拓跋渊自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讲。
“你不恨我?”
哪知陆银屏又摇头:“恨与不恨,最后都是一样的…总之,我已经来了,我来同您道歉,现在您…能原谅我了吗?”
拓跋渊用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她的话。
虽然不生气,但久居尊位的高傲仍是让他板起了脸。
“你犯的错太多,朕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凭什么?”
陆银屏噘起嘴,将断成两截的黑衣小人摆在他跟前。
“凭您也犯了错。”她指着小人道,“它是我绣上去的,是您把它弄坏了。”
拓跋渊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上扬。
“怪不得这个看上去这样丑。”
陆银屏仰起头看他:“还不是您整天臭着一张脸,我才把它绣歪了的。”
天子又道:“朕的脾气既是茅坑里反上来的,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陆银屏杏眼圆睁这人也忒记仇,她说过的坏话他一句不带漏的。
她只能诚恳道歉:“臣妾错了,大错特错。您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拓跋渊俯视着她:“还有呢?”
陆银屏被问得云里雾里还有?还有哪儿错了?
她脑子里一件一件地算着:不该说造孽、不该说他脾气臭…还有…
有了!
她继续诚恳道歉:“我不该拿您跟我大姐夫比,大男人就不该只娶一个,要娶就要娶十个,热闹!”
天子的嘴角又沉了下来。
陆银屏脑袋一缩:“开玩笑的,刚刚是在活跃气氛…总之我不该拿您跟别人做比较。”
拓跋渊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有呢?”
还有?!
陆银屏绞尽脑汁,将今天发生的事儿细捋了一遍,仍是想不出来还有哪儿做错了。
她试探道:“我不该跟二楞子一起洗澡?”
天子眉头又重新拧在一起。
坏了。
陆四心道这事儿他不知道,想来熙娘没有禀他。
她扯了扯他衣摆,可怜兮兮地道:“还有哪儿错了,您不说,我也没法跟您道歉。”
拓跋渊后退一步解放自己衣摆。
他面向别处,有些不自然,但神情依然冷漠。
“你是朕的嫔御…与别的男人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听他这么讲,陆银屏顿时开了窍。
原来他在吃哥哥的醋!
陆银屏赶紧从地上站起来,一脸谄媚地笑:“我以为什么呐…那可是我亲哥哥,一个娘生的。”
拓跋渊扬起下巴并不看她:“他也是男人。”
话音刚落,胸前便是一热。
拓跋渊低头,见她搂着自己的腰靠在自己胸口。
“我听您的。”她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只跟您搂搂抱抱,这成体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