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银屏想要这句话很久了。
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如何得尚天下第一等尊贵男子?
肉身凡胎,数般业障,如何令净修檀那动心?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此刻她一垂首,便可见到天子隐忍着的充满欲念的精致面容。
他相貌生得清俊,因情|欲所致,眼周和耳朵都泛上朱红,乍看之下像犯了淫邪之罪而被打入地狱的恶鬼因她曾听说过一个故事,阎罗王好将那一等恶鬼罚做绝世美人,并让他们娶粗陋恶妇为妻妾,一生受尽磋磨。
可她不是那粗陋恶妇,同他一样是绝世美人。
拓跋渊迷离双眼半睁,见心头好正俯视着他,眼中满是爱慕与…悲戚?
“四四…”他哑声道,“爱我…”
陆银屏“嗯”了一声,尾音千娇百媚。
秋冬和李遂意不见了两位主子,踱步到清凉池外听到里面的声音,才面红耳臊地离开。
舜华单纯,只道不能冷了他们,便去隔间帮忙烧水。
日头从西边落到山下,直至月上梢头,也未见两人出来。
秋冬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蒲扇,猛然一个惊醒。
“陛下和娘娘还未用膳!”
李遂意靠在门边,脚下落了一地的瓜子儿。
“再等等,再等等罢…”
拓跋氏素来重欲,想来今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人哄妥帖了,眼下正得趣的时候,他可不想去讨一顿鞭笞。
陆银屏再醒来时,身子都软塌塌的。
见她转醒,天子上来寻她唇瓣。
“四四”他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爽朗,“四四待我真好。”
陆银屏伏在他怀中,正要说话。
拓跋渊一低头,身子突然僵住。
“怎么了?”陆银屏疑惑地望着他。
顺着他视线低头,见水中蔓延出红色血丝来。
拓跋渊将她身子一裹抱上了岸。
“御医!”他竭声呼喊,“李遂意!去找御医!”
李遂意在外头磕着瓜子,听到这声呼喊,吓得瓜子皮也没收拾提着下摆便跑没了影儿。
秋冬白了脸这,这怎么一回事儿?难道说陛下一个没忍住对四小姐动手了?!
外头的人没得令,不敢轻易进来。而里面的人也不好受。
拓跋渊看了又看,伸指一探全是血,如何都止不住。
他嘴唇有些发白,不住地问:“疼吗?怎么疼也不说?”
哪知陆银屏也不说话,就躺在那儿,用一双含情带水的杏眼看着他。
这样的眼神让拓跋渊愧疚不已。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表情,这双眼睛。那个人跟她一样的相貌,也是这样平静地望着他,对他说
“陛下,臣妾很痛。”
足有九成相似的声音响起,将拓跋渊拉回现实。
“四四…”他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脸,“难受了就要说,你不说,我不会知道。”
陆银屏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叹了口气,俯身将她抱入怀中。
御医很快入了清凉池,见帝妃二人衣衫不整,心中也明白了八九分。
在天子凌厉目光的活剐之下做了一番检查,最终冷汗涔涔地回禀道:“大病没有,只是牝肉撕裂…臣以为应需静养,不宜再动…”随即开了方子和药膏后便急匆匆地走了出去,生怕再多呆一刻便会被斩杀于此。
拓跋渊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无性命之危。”
陆银屏又“嗯”了一声。
听她声音嘶哑,他也笑了。
“四四受了伤,想要什么?”
他在说这句话时,一直在观察她面上的表情。
陆银屏的面上无甚表情,然而那双眼睛却渐渐地冷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
世间女子,若是贪慕虚荣,爱财富美色都好解决。
独独陆四这种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想要的人最难摆平。
你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也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你给她的她自己都有,你没有的她或许也有。
这样一来如何讨美人欢心?
拓跋渊突然便有些烦躁。
就如同他修行到了瓶颈期一般好像卡在一个地方不上不下,无法精进一步,也无法再次退缩,只能干耗着,等着哪一天大彻大悟,打通所有五感,从而获得无上自由之力。
然而他最后终究还是破了功。
令他破功的也不是陆四,是跟了他十年的女史晁盈。
晁盈、陆银屏,二人身段相仿。或者说,她们都与另一个人模样身段相仿。
若有心之人去打探,或许能得一二句提示。但关于她们的相貌到底像谁,已经成为皇庭中的禁忌。
祸从口出,业亦从口出。
“不想要旁的,那便让你家人来陪你?”拓跋渊笑得温柔,“听闻你与你三姐关系不错?我封她个夫人,让她进宫与你作伴?”
陆银屏眉头紧蹙,杏眼圆睁,胸脯起伏不停。
“陛下!”她厉声唤道,声音沙哑无比,“我三姐已经许了人家!”
拓跋渊抬手贴上她鬓角,再次俯身印了一吻。
“我知道…我不会碰她,我只是想让你有亲人陪伴,能开心一些。”
陆银屏扯着他的袖子不断摇头。
“我三姐许了人…陛下不要召她来…您会毁了她…”
拓跋渊不解,漂亮的淡金色眼眸渐渐泛起奇异的光泽来。
“为何?许了人家也一样可以召来。你不是同她关系最好?让她来陪你为什么不愿意?”
陆银屏声嘶力竭:“她不是您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她不是为你我而生的人…”
拓跋渊再一次感觉到烦躁。
欲念已经消除,胸中余下的全是燥热的不满。
他的贵妃很多事,比起旁的几位嫔御,她实在是算不上乖巧。
陆银屏尚在苦苦哀求:“陛下是修行之人,应当听说过一句俗语:‘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拓跋渊俯视着她,开口道:“男女宿有殃报,前世之因得今世之果。既是因果,也是她造化。”
陆银屏垂下手腕,腕上佛珠刻有“若遇恶缘,念念增长”一句,微不可见。
“四四,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修长的手指再次抚上她的侧脸,尚未擦干的手冰凉湿润,像一条游走在身边的毒蛇,“今日朕对你有愧,暂且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要忤逆朕,朕会不高兴。”
陆银屏望着穹顶的的蔷薇,低声应了句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