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家在纽约唐人街,市中心,找起来很容易。
她乘坐的不是出租车,而是专门叫的包车,是住的宾馆推荐的服务。
大概是看他们要了比较大的套房,里面有厅厨房和吧台,于是推荐了私人包车服务。
司机是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白人,除非你问话,其他时间除了微笑基本不开口,礼仪方面没的说。
舅舅来的信有详细地址,到唐人街之后她顺着门牌号一家家找过去,司机先生一直跟在身边帮她提礼物。
服务行业,真的要向人家学习,只要钱到位,就能帮你办的妥妥帖帖到极致。
她拿过东西,嘱咐对方,自己可能要很久才出来,他可以自由活动,并约定午饭前再回原地等她就可以。
和司机分开之后赵雪滢在这栋四层楼前停顿了一下,走在唐人街上会有一种很怪异的空间感,好似回到了祖国,到处都是乡音,哪怕是不太懂的方言,也一样觉得亲切。
与之相比的是环境真的不太好,有光鲜亮丽也有形容憔悴,楼房也一样,有好有坏,卫生条件不太理想。
没再多想,她按了按门铃,等了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小缝,一个小孩子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
“你找谁?”
七八岁的男孩子,说流利的英语,看她一眼之后又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了一句。
“这里是赵玉清家吗?”
本来想说外婆的名字,又怕小孩子不知道。
一听她找的人,小男孩皱了一下眉头,“你是谁?”
“你又是谁?”
“我是赵玉清的儿子!”
“哦,那没找错。”
说着她挤开对方,顺势进门,小男孩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被套出了实话,气的不行,“你到底是谁?不说清楚随便进别人家小心我叫警察抓你!”
进了门才发现这里不是一家两家,而是很多家住在一起。
正中间是螺旋楼梯,向上望眼晕。
“你家在几层?”
小孩子气哼哼不说话,扭头跑向最近的一间房间,和里面正要出来的人撞在一起。
听起来应该是男孩子的母亲,声线严厉但不刻薄,教育了几句孩子这才看向她,眼神瞬间不友好起来。
“你找谁?”
既然是大人,赵雪滢直接报了外婆的名字,对方松了一口气,“你和我婆婆是?”
“如果人没错的话,我是吴凤芝的外孙女。”
妇女穿着朴素,烫着头发,很有国内八十年代的风格。
最后她被带到了唐人街另一处稍显破败的地方,比前面见到的那栋四层楼房老旧的多,周围人的穿着形容明显有了差距,而且多是老人。
她跟着往里走,在逼仄的一间小屋门口看到了从里面出来的满头银发的老人。
后来她才知道,外婆一家人当初从港城转到美丽国的时候身上还是有些外财的,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方面做不到无障碍沟通,只能往华人聚集的唐人街去。
出门在外本该互相帮助,可人性就是如此,你越信任的人坑你越是没商量。
有真正的好心人,也有披着好心人皮专门坑骗自己人的真骗子。
外婆一家,虽然有点积蓄,可支付完来美丽国的高昂费用之后,什么都不剩了。
被介绍工作的骗,被租住的房东撵来撵去,日子过的实在鸡飞狗跳。
本来是为了追逐更好的生活,谁知道活成了下等人。
家里除了外公外婆之外还有舅舅夫妻及一双儿女,总共六口人,迫切需要工作增加收入养家糊口。
舅舅虽然自诩文化人,可水平真的不咋地,加上语言不通,最后只能去餐馆里端盘子洗碗,做零工,还要躲避检查的人,毕竟他们是黑户。
当时撑起整个家的是外公,老牌文化人,自有他的傲骨。
当时经历了怎样的波折不得而知,反正短短两年时间,因为外公,赵家不仅在唐人街站稳了脚跟,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
没两年,街上有新的大楼盖起来,外公当机立断买下了一层楼,除了自用之外,剩下的房间用来收租,打这时候起赵家才算是过上了和在港城时大差不差的日子。
“那您怎么不住在楼那边?”
吴凤芝也不避着她这个刚见面的外孙女,“儿大不由母,你外公在的时候我当家做主,你舅母仰仗我们生活看不出什么,等你外公去了,才开始张牙舞爪,加上后来我那大孙子没了,你舅母变的越发极端,我也就顺了她的意搬出来,别看这里环境不好,其实周围的人都还不错,我自己一个人过的挺好,不操闲心被人嫌弃,清静!”
房间不大,生活用品整齐又干净,老太太六十五岁,把自己和房间都收拾的干净利落,是和她妈特别一致的人,长的像,连性子都像。
“别光说这些,你妈呢?你妈过的怎么样?”
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喜欢回忆往昔,她大体说了一下她妈的生活经历,引来外婆一阵阵的叹息。
至此她才了解到,当初她妈之所以和家里闹矛盾,深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是因为舅舅。
有家有子的舅舅看上了妈妈的好朋友,并且勾搭到一起去了,哪怕后来两人分开,可舅母恨上了妈妈,认为如果不是她妈,舅舅就不会出轨。
以这件事为导火索,其他小事积攒起来,慢慢成了解不开的疙瘩。
直至后来这件事被重新翻出来放在台面上,让当时在大学任教的外公颜面尽失,责备她妈引狼入室,如此一来,骄傲如赵女士,怎么可能忍得下来?
加上新婚燕尔,她爸就是她妈的后盾,既然娘家这么怨她,那就当没这个娘家好了。
正赶上时局震荡,外家慌忙出国,从此亲人不是亲人。
“当时我也批评了你妈,她又倔又傲气,大概是伤心了,唉,也是个狠心丫头......”
吴凤芝看着看前出落的这么好的外孙女,“要不是因为你,外婆到死都等不到你|妈|的来信。”
上一辈的恩怨作为小辈没什么能评判的,她只挑好的,尽量让外婆开心一点。
老人家爱听家乡的种种,嘴上说着这里挺好,其实早就盼着叶落归根,可惜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