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驰是连夜出发,从惠州转机,然后飞抵北京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这整个行程,她大概眯了不到一个小时,整个脑子却异常清醒和亢奋。
下飞机之后,她先买了一张本地的电话卡,在路边电话亭给白良去了个电话。
然后白良给她报了在北京的同学秦南章的电话。
秦南章很快就亲自坐着一辆小“面的”过来接她了。
所谓的“面的”,就是一种小型面包车,车型比温州的“菲亚特”还小一些,主打的是低档车和廉价消费,黄湫湫的一辆,跑满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北京大街小巷。
秦南章的叔叔就是“面的”司机,她今天是坐叔叔的车来接王驰的。
而秦南章自己呢,是白良的校友,北大法律系在读研究生,妥妥的大才女。
虽然以后注定要走司法的路子的,但她的气质却非常内敛、文静,甚至有点羞怯,整体感觉给人感觉偏弱……
“王,王驰姐姐。”她给王驰提行李的时候,脸都红了。
王驰愣了一下:“白良的女朋友?”
秦南章:“!!!”
她那个脸瞬间就烧得跟红旗似的。
“不,不是……”她看起来有点着急,“真,真不是,我,我是他学姐。”
王驰尴尬地道:“抱歉,我误会了。”
这姑娘应该只是比较害羞,尤其是提到“男女朋友”这种话题,她就更害羞了。
收好行李以后,王驰跟着她上了车。
“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和叔叔特地来接我。”
秦南章连忙道:“不,不用。我,我一直在等你啊。”
王驰:“……”
秦南章道:“我,我搜集的证据,虽,虽说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但,但是足够他,他被调查了。”
王驰一下有点震惊,她刚开始觉得秦南章是害羞,可没想到原来有点口吃。
秦南章又道:“你,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王驰这下是彻底傻眼了:“嗯?”
“陈,陈宝京,有恋童癖”,秦南章道,“恋童癖,是,是一种病理性性偏好。他,他很聪明,除,除了你,他还,还对你家保,保姆的小孩,动,动手……”
一时之间,记忆如同电光火石般复苏。
王驰记得,她刚跟着母亲回国的那段时间,陈家的条件比现在还要好些。
那时候家里就有个保姆,她只记得是个河北人,炸肉的手艺非常好,经常在家里炸肉,那肉香味飘得整条胡同都是。
但后来那个保姆不知道为什么就辞职了,临走之前把家里打砸了一顿,然后牵着她十岁出头的女儿离开了陈家。
陈宝京倒没什么,反而是王曼丽,每每提起这个保姆,都会咬牙切齿地骂上一回,后来王曼丽还说,遇见了那个保姆带着女儿在街上要饭。
再后来,家里隔三差五地进保姆。
王曼丽一直想在本地找,但陈宝京似乎偏向于外地人。
他说是因为外地人来做保姆,便宜。
但王曼丽经常抱怨,这些外地人脸皮都很厚,来做保姆还带着家里的小孩,在他家白吃白喝。
现在王驰回忆起来……那些保姆确实都带着孩子,而且都是女孩。
她不由得就出了一头冷汗。
是了,有一阵子她以为外地保姆都是带孩子上班的,不过她后来发现好像别人家的保姆不是这样,还奇怪过一阵子。
“有证据吗?”她小声问秦南章。
“有”,秦南章道,“他,他年纪大了以后,就,就没有以前这,这么讲究了。”
他最近几年还在做这种事,最近的受害者甚至就是上一任保姆的女儿。
秦南章有些忧郁地看着王驰:“但,但给了钱,私,私了了。还,还有其他女孩子,我,我找到几个,但,但是没有人愿意站,站出来。”
……
小“面的”把王驰直接送回了家。
陈宝京和王曼丽还住在祖传的小院儿里,在一条深胡同的尽头。
门面已经破落了,墙上也长了青苔,王曼丽一直嫌不够洋气,想要换一栋比较现代化的楼房。
但碍于他们夫妻俩其实都不是能赚钱的主,以及这些年又养尊处优的,根本没攒下什么钱来,囊中羞涩换不了房。
不过他们夫妻俩又都是知识分子,倒是可以装一装复古和风雅。
王曼丽的那些牢骚,也从来不会对外人说。
王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没一会儿,家里的保姆就来开门了,看着眼生。
“哟,您是……”
“我是王驰,王曼丽是我妈。”王驰道。
保姆连忙道:“哟,原来是小姐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太太在屋里看书呢。”
一个梳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好奇地张望。
保姆不好意思地介绍:“这是我的女儿,今年七岁。”
王驰问了一嘴:“带女儿上班啊?”
保姆顿时就十分尴尬,连忙道:“先生和太太都是好人……”
那小女孩也躲在了她妈妈背后,看着王驰的眼神带着些许怯意。
“阎妈,谁啊?”王曼丽慵懒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保姆连忙喊着回应:“太太,小姐回来了!哦,是王驰小姐!”
屋里立刻响起了“乒铃乓啷”的一顿响,好像是王曼丽打翻了东西。
王驰正提着行李往里走,然后一抬头,就看见王曼丽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
王曼丽已经年近五旬,却保养得宜,脸上化着全妆,头上还戴着进口的卷发器,就是身上穿着丝质的进口睡衣。
看这样子,是在家里贪舒服,但是又怕有人上门或者随时要出门,所以化了妆穿睡衣。
不过她和王驰长得不像,她的身材娇小,甚至只到女儿鼻子以下,气质带着一丝刻薄,不像王驰那么飒利。
王驰低下头看着她,目中带着冰冷的厌恶。
做母亲的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女儿的目光压制,竟生出遍体寒意来。
不过她很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眼神中带着几分嚣张和蔑视。
“怎么,又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只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