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月也反应过来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夏蝉,一面就用手去抠嗓子,却见夏蝉“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娘娘别怕,这碗汤里,什么都没有,奴婢没有放任何东西进去。”
“那你做出这副模样干什么?”素云一刻也不敢放松,尖着嗓子叫道:“小易子,快传太医。”
“真的没有放,若是放了,奴婢便是死撑,也要撑到娘娘喝完。”
夏蝉带着哭腔,双手颤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痛哭道:“原本……原本皇贵妃要奴婢将这包药掺在娘娘的碗里,她说,我若不照做,我爹娘弟弟妹妹一家子都别想活。娘娘!娘娘!若不是您待奴婢这样好,这样的好,奴婢……奴婢为了爹娘妹妹,少不得要做一个狼心狗肺的人了。可是偏偏您……您待我就如亲姐妹一般,叫我怎么下得去这个手?怎么下得去?娘娘,奴婢实在下不去手啊!”
素云身子晃了几晃,倒是宁溪月迅速镇定下来,沉声道:“外屋都有谁?进来。”
须臾间小易子和小南子李庄秋桂春草都跑进来,秋桂便道:“娘娘,奴婢和春草在外间伺候着,李庄和小南子都是在门边守着,另还有春燕小妮两个小宫女,也都进来了。”
说完向后招招手,两个小宫女也走进来,一个个面色都是惨白的。宁溪月便点点头,沉声道:“李庄,立刻命人关闭永庆宫大门,小易子,你和姜德海秋桂春草去点人,全部悄悄带进来,一个也不许走脱。对了,可以哭几声,不用哭天抢地,但最好声音能够传出去。”
“啊?这是为什么?娘娘,这可不吉利……”
李庄不等说完,便听宁溪月厉声道:“糊涂,你没听夏蝉说?皇贵妃以她一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这会儿许是就有眼线在外面等着消息,你不哭几声,她们怎么信我出事了?万一察觉到夏蝉反水,她爹娘还有命在吗?”
李庄这才明白过来,连连点头称是,却听素云急道:“这也不是办法,能拖到什么时候呢?万一皇贵妃再要杀人灭口……”
“她应该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宁溪月揉揉脸,但很快又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还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对我下手呢,可见她已经疯了。”
话音落,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见李庄还等着听吩咐,她便道:“你等下亲自去太医院找肖太医,把此事悄悄告诉他,叫肖太医身旁小厮快去程启家送信,让小宁赶到魏国公府,严密监视他们府里动静……”
那边夏蝉已经傻了,她怎也没料到,自己说出事实后,娘娘竟没有第一时间追问她来龙去脉,而是立刻为她的家人苦心安排起来,一时间不由泪如泉涌,却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此时,听到宁溪月让张宁去魏国公府,她才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道:“娘娘,奴婢父母弟妹都在京郊庄子上,那是魏国公府的产业。”
“是吗?”宁溪月松了口气,抚抚胸口:“这就好办了。魏国公那边就算有人传信,也万万比不上小宁的轻功快。夏蝉,你快把那庄子地址说出来,还有你身上可有什么东西是你爹娘认识的?交给李庄,让肖太医的人带给小宁,方便他寻找你爹娘。”
“哦!有的,奴婢身上戴着的这个护身符,是我娘在庙里为我求的,我一直戴在身上,我爹娘一见,就能认出来了。至于那庄子,实在京郊往北五十里外的吴家庄……”
夏蝉一边说,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交给李庄,这里素云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该让皇上知道。”
宁溪月有些犹豫:“皇上不是为赈灾的事儿正和大臣们商议吗?我这种事去烦他……”
不等说完,就见姜德海拍着大腿叫道:“我的娘娘,您这是什么事?这就是天大的事,皇上知道了,保准比咱们还着急呢。您要不告诉他,当心回头他罚您,直到生产前都不许你再出门。”
“是啊娘娘。此事关系重大,皇贵妃不但要害您,更要对皇嗣下手,罪不可赦,皇上必定会为您做主的。”
“好吧。”宁溪月点点头:“李庄,你去请肖太医过来,回程时,再去养心殿寻皇上,悄悄告诉他此事,就说我目前情绪稳定,看他怎么处置,反正我这边暂时都安排好了,若赈灾事重大,让他明日过来也可。”
姜德海和素云不约而同翻了个白眼,心想娘娘对自己的恩宠真是没有一点数啊。发生了这样大事,还想着皇上明日过来。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娘娘这份豁达宽容,事事都为皇上和百姓着想,所以才会以蒲柳之姿,得恩宠不衰。
“皇上,李庄请肖太医,回程再去养心殿,就有些迟了……”
秋桂皱着眉轻声提议,就见宁溪月摆摆手道:“不着急,我估摸着皇上若是往我这边来,宫门就该落锁了,总得给肖太医的小厮出去报信的时间。对了,肖太医知道程启家地址吧?”
“知道,肖太医此前去给程公子看过病,他的小厮也必定跟着。”
素云在旁边很肯定地道,宁溪月松了口气:“嗯,如此就万无一失了。记住,别的都还好说,务必要以夏蝉爹娘性命为重。”
说完看了夏蝉一眼,感叹道:“自来听书看戏,这样的阴谋不是败露,就是害人后再调查,最后水落石出。至不济也要像秦香莲里那样,韩琪忠义难两全,当场自杀,反正要多狗血就有多狗血。没想到到我这里,剧情竟然翻转了。夏蝉她作为一个奸细,对我可说是义薄云天,我不能辜负了她,务必要让这件事圆满结局。好人不能冤死,坏人也别想逃脱罪责。”
“奴婢……从一开始就是皇贵妃安排过来的,不敢说对娘娘义薄云天,只是因为娘娘待我太好,实在不忍下手。就如娘娘所说,若这天道不能给好人长命,却要让坏人逍遥,那人世间还有什么希望?”
宁溪月有些出神地看着夏蝉,忽地“扑哧”一笑,接着便不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众人莫名其妙,素云便急道:“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思笑?奴婢到现在还后怕,万一……万一夏蝉她真的按照皇贵妃安排行事,您敢想那种后果吗?”
宁溪月咳了两声,好容易止住笑,摇头道:“我笑皇贵妃自诩冰雪聪明,枉费她长了一双好眼睛,这什么眼光啊?你们听到夏蝉刚才的话了,如此重情重义,她哪里是做奸细的材料?皇贵妃竟然把她派到我身边,哈哈哈……这眼神得多瞎。”
众人:……
“娘娘这话错了。”
春草忽然在旁边叹了口气,轻声道:“您没听夏蝉刚刚的话?是因为娘娘待她太好,所以才不忍下手。若是换一个人,她为了爹娘,可未必就下不了手。说到底,皇贵妃思虑不错,就因为她重情,将爹娘弟妹放在心上,所以才会被皇贵妃辖制住。只是皇贵妃怎也没料到,您竟能感化她。奴婢敢说,这宫里各位主子身边,除了陪嫁进来的宫女,再没有人能比咱们永庆宫的奴才更忠心了。”
秋桂也道:“可不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铁石心肠呢?娘娘待我们这样好,叫我们为您舍了命,也是心甘情愿。”
素云也点头道:“叫我们舍命还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夏蝉为了娘娘,很明显是连一家子的性命都不顾了,这才显示出娘娘的恩德比天高比海深……”
“打住打住。”
宁溪月一听,话题眼看就要向着拍马屁的方向一路狂奔,连忙摆手制止了众人说话,一面道:“太夸张了,夏蝉就是个有情义的,才会被我感化。难道这后宫里就没有铁石心肠自私自利的奴才?我看未必。”
素云笑道:“确实有这样的奴才。不过这样的人,皇贵妃怕也辖制不住吧?在娘娘身边,吃喝穿戴样样都好,主子从不打骂,动不动就有赏钱可拿,这样舒心的日子,谁敢给断送了,这人还不得拼命?”
宁溪月一手轻搓着下巴,若有所思道:“若按照你们这样说,我在这宫里就可高枕无忧了。有情义的奴才会被我感化;自私的奴才会被我腐蚀拉拢,那还有谁会来害我?是吧?”
众人:呃……
“娘娘,也不敢这么说,总有些特殊情况的。”素云叹了口气:“不能总想着会有这样的侥幸事,等到明天,还得将咱们宫里的奴才好好儿梳理一下,御膳房那边……”
“行了,别兴师动众的,闹得人心惶惶。”
宁溪月摆摆手:“咱们宫里这么些年,也就藏了个夏蝉,如今还自首了。有她这个例子,我把话放在这里,其他做眼线的,奸细的,尽管投诚,我给你们做主。至于御膳房那边,若是能使坏儿,还等到如今?皇后和皇贵妃地位尊重,不到万不得已,她们不舍得和我同归于尽的。”
“那也要小心谨慎些。”
素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不过怕惹宁溪月不开心,所以并没有说出来,只想着自己要和姜德海悄悄做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