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溪月便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展开道:“目前我是这么计划的。我的目标呢,就是让大家吃饱穿暖,可要做到这一点,得靠你们自己努力,我即便能帮上点忙,也十分有限。所以我和皇上商量过,一方面,大家可以做女红或者手工,卖给内务府,供宫中贵人们使用;另一方面,我给你们预备了种子,鸡鸭鹅猪等,再拨给你们几个熟悉农事的嬷嬷,大家学一学,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嘛。”
众人怔怔看着她,除夕夜的时候,宁溪月提过一嘴,但谁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她打得竟是这样主意。
许贵人就小声道:“我们的女红,供宫中贵人们用?那……我们岂不成了仆役一般?”
“我倒不这么认为。先前大家为了好过一点,都是想办法将绣品卖去民间,难道卖给内务府,竟比卖去民间还要令你们不自在?”
宁溪月有些诧异,但旋即明白过来:这些冷宫的女子从前也是宫中嫔妃,她们可以将自己的绣品卖去民间,却绝不愿卖给那些贵人,这种落差,对于敏感的人来说,确实有些难堪。
因想了想,便诚恳道:“我能帮大家的,也只有这些。我不逼迫你们,由你们自己选,看做不做?我是觉着,人生在世,自己过得好最重要。但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对于你们来说,有些事确实是宁死也不能接受……”
不等说完,就见丽嫔忽地站起来,大声道:“娘娘说的没错,我们都成什么样了?有人给条路子,就该偷笑,还去顾忌那些有的没的?说实话,若不是顾忌着这些,当日咱们也不一定就落到这里来。这几年,我算看开了,活下去,过得好才最重要。何况我们又不是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娘娘都说了,我们是靠自己的双手,来让自己过得好,这有什么可耻?”
许贵人的话算是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然而丽嫔这一番话,却又如醍醐灌顶,登时众人身子就是一震,接着慧嫔也站起来,沉声道:“刚刚我还和许贵人说,这些年,哪一年冬天不往外抬死人?就今年冬天没有,都是托赖萱妃娘娘的照顾。我觉着丽嫔说的对,我不想熬过这个冬天后,却在下一个冬天里被人抬出去。萱妃娘娘,我愿意接受你给的这条路。”
她们两个一带头,其他人就都动摇了。回忆起这些年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寒冬腊月下,年节将近,宫里正是欢天喜地的时候,她们却在寒冷屋里,抱着被子担心会不会冻死。
想到这一节,许多人便心生恐惧,也立刻觉着宁溪月说的这条路,其实没那么艰难。
许多人就是这样,不管曾经多么风光高贵,但面临生死存亡之时,活下去的渴望会战胜一切。
这些曾经的嫔妃也不例外,就算有一两个觉着拉不下脸的,也在众人的怂恿撺掇下,最后豁出颜面,接受了宁溪月的安排。
大家同意了,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的多。
宁溪月和嫔妃们热烈商讨着,这些人一旦不在乎面子,爆发出的能量也是惊人,纷纷出谋划策,越说越是兴奋。就连宁溪月,听着听着都忍不住蠢蠢欲动,高兴道:“不错,都规划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行动起来,我反正没事,到时也加入你们,体会一下田园乐趣。”
“你?”
众人一听这话,宛如兜头浇了盆冷水,慧嫔连连摇头道:“你可算了,我们怕你娇生惯养的,再把我们辛苦种出来的苗给毁了。”
“喂!瞧不起人是不是?告诉你,我种的管保比你好,不信到时候咱们比赛。”
宁溪月不服气,就见许贵人疑惑看着她:“娘娘先前不还说,你不太擅长这些吗?”
“我……”
宁溪月语塞,但旋即便一扬下巴,大声道:“我那是谦虚,谦虚懂吗?你们不要当真。再说了,和那些熟悉农事的人相比,我的确是门外汉,但要和你们比,呵呵!不是我说狂话,在座各位,未必有我能打呢。”
“哎哟,我不服气,大家都是官宦之女,从小没做过这些事,怎么就敢说你比我们强?”
“就是,若说娇生惯养,宠冠后宫的萱妃娘娘怕是比我们更娇养吧?”
“这和宠冠后宫有什么关系?萱妃娘娘有多强大你不清楚?还真不要小瞧了她。”
……
一时间群情汹涌,宁溪月一个人招架不住,于是撂下狠话:“好,到时咱们举办一个农事大赛,你们划下道儿,我奉陪到底!”
“不但农事。刚刚娘娘也说过,我们可以做绣品女红和其它手工物件,不如咱们也来一场比赛,如何?”
宁溪月起身就走:“告辞。算你狠!”
“哎哎!娘娘别走啊。”
众人笑成一团,慧嫔和丽嫔一手一个抓住宁溪月袖子,丽嫔举起左手:“我只用左手,如何?”
“将我的军是吧?”宁溪月撸起袖子:“我就不信了,我女红虽然差,难道还比不过你的左手?比就……”
不等说完,就听角落里有人笑叫道:“娘娘别上当,丽嫔是左撇子,她左手做的活计比右手还好呢。”
宁溪月:……
“娘娘答应了,是不是?那咱们不如赌个彩头吧。”
丽嫔乘胜追击,宁溪月气的牙痒痒:“喂!我劝你善良一点,别欺我太甚,不就是女红吗?我认输便是,能怎的?”
丽嫔:……
“哈哈哈……”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慧嫔跺着脚,一手指着丽嫔叫道:“该!你今儿也终于遇上对手了。也不想想,萱妃娘娘能够宠冠后宫,还能被你欺负了去?如何?到底撞南墙了吧?”
“喂!怎么说话呢?我这就成南墙了?你刚刚不还说我是活菩萨?”
时隔多日,冷宫里终于又有了欢声笑语。黄忠袖着手站在屋外大树下,对身旁小太监感叹道:“这真是不服不行,萱妃娘娘就有这个本事,她到哪里,哪里就都是快活氛围,这冷宫我呆了多少年,就在今儿个,才感觉到有了那么一点鲜活气儿。”
小太监嘿嘿笑道:“公公,除夕那一夜,也是欢声笑语,难道没有鲜活气儿?”
黄忠瞪了他一眼,冷哼道:“除夕那是隆冬腊月,有鲜活气儿也不分明,哪里比得上现在?你看,树上枝子都打了花苞,春风扑面,万物复苏。啧啧,千百年来,这冷宫都是后宫中的地狱,难道我竟三生有幸,能看到它生机勃勃的一天?”
话音刚落,就见有几间屋子的门被打开,郭太妃,曹贵人和玉妃等走出来,向这边看了一眼,就又迅速退回去,关上大门。
“看见了吗?”黄忠颇为感慨的点着头:“不管这冷宫变成什么样,注定和那几个人无关了。”
“是啊,萱妃娘娘对她们当真深恶痛绝。”小太监也点着头。
“从这里面,该当吸取点教训,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黄忠迈开步子往回走,就听身后小太监道:“小的知道,以后千万千万不能得罪了萱妃娘娘。”
“糊涂东西。”黄忠回身,一巴掌盖在小太监脑袋上:“不能得罪萱妃,这还用你说?”
“那还有什么啊?”小太监摸着头顶,十分委屈。
“这都看不透,注定你得老死在冷宫。”
黄忠冷哼一声,接着感叹道:“这个事情告诉我们,还是应该做个好人,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玉妃曹贵人郭贵妃之前何等霸道?如今都遭报应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小的也听人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到底该听谁的啊?”
“不许入了邪道。”黄忠面色难得正经起来,沉声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那些坏事做绝的,良心难安,总有天收。”
“是是是,小的明白了。所以做人还当如萱妃娘娘这般。有雷霆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多栽花少种刺,这种好人做起来最爽了。”
黄忠撇撇嘴:“就你,也配向往萱妃那样的人?我看你还是做梦比较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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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可回来了,快点儿,皇上刚刚派人过来,说是太后病了,让您赶紧过去探望一下。”
“什么?太后病了?前天我去请安的时候,还好好儿的啊。”
从冷宫回来,刚进院子,李庄就迎上前,一边道:“可不是,就今儿病的,太医看过了,说是感染风寒,皇上让您快去,可巧您就回来了,不然奴才就要亲自去冷宫找您了。”
“好,我马上就去。”
宁溪月闻言不敢耽搁,都没顾得上收拾,便带着素云往慈宁宫赶过去,一边小声咕哝道:“太后也是,都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乖,去外面吹什么风啊?在暖融融的屋子里呆着不好吗?御花园如今大部分还是光秃秃的,梅花也都谢了。”
素云忍不住斜眼看她,小声道:“娘娘一个成天往外跑的,有什么资格说太后娘娘不乖?”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