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马屁拍得,连宁溪月都有些受不住,连忙就命素云拿了一枝梅花过来,既然是大年夜热闹,击鼓传花这种传统游戏自是必不可少。
击鼓的是慧嫔,目光扫了一圈,就见许多人面上仍有尴尬之色。她心里清楚,别看先前谀词如潮,那是因为吃了肉喝了酒,这会儿要表演,大家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也不用说别人,她自己心中都有些别扭,因闭着眼睛,却又留了一道缝,故意在梅花传到宁溪月手中时停下,暗道我不疑心你,但恐怕大家伙儿还有疑虑,索性第一个节目你来,你若放得开,从此后大家必定以你马首是瞻。
正想着,就见宁溪月擎着那枝梅花,站起身高兴笑道:“第一个竟然是我,好彩头好彩头。唔!给大家表演点什么呢?哎呀,刚刚不该讲笑话的,平白浪费了一个节目。”
众人都大笑起来,同时心中那点芥蒂也尽数消去,就见宁溪月想了想,欢快笑道:“过年嘛,讲究的就是个热闹喜庆,这样吧,我给大家唱首歌。”
众人面色都是一整,暗道萱妃娘娘能在后宫受宠,必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便是歌舞出色。
刚想到这里,就听歌声响起:“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
砰的一声,立刻便倒下了十几人,慧嫔看着宁溪月,眼睛都发直了,嘴里喃喃念着:这是什么?歌?这叫歌?就这个,好意思去批评我素日里不练气发声……”
宁溪月一首唱完,下面倒了一片,这把萱妃娘娘给尴尬的,咬牙道:“你们也太不坚强了吧?好歹在冷宫里磨炼了这些日子,还不如我的奴才们。看看,素云她们一个个都是面不改色,你们倒好,全躺下了,什么意思?嗯?我唱的不好吗?”
“天地良心。”
丽嫔苦着脸,一手指着房顶:“娘娘,咱们是真心想拍几句马屁的,不冲别的,就冲您今晚让我们吃了一顿丰盛晚宴,这好话怎么都该说几句。可……可这……实在是夸不出口啊,我只问一句,您这是哪里的歌?怎么从没听见过?这调子也太古怪了。”
“难怪你们没听过,我这是山歌,山歌懂吗?就是苗疆那边的。”
宁溪月顺口胡诌,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怯怯道:“妾自苗疆来,虽然那边女子与我汉家多有不同,却并未听过这样古怪的调子。”
嘤嘤嘤,撞枪口上去了。先皇啊,您老人家搜罗美女都搜到苗疆去了?
宁溪月脸上就有些热,嘴上却不肯服输,大声道:“也不一定是苗疆,就是……反正就是从西南那边来的,什么波斯啊,精绝啊,大理啊……西南那么大,你们都听过看过吗?”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不过连苗疆来的都没话说,大家自然也不好反驳,慧嫔笑道:“这个调子,初始听着不好,觉得像什么呢?但细细品来,倒还不错,那份儿喜悦竟是发自心底,很符合今日气氛。”
到底是收服了的人,这行事说话就是贴心。
宁溪月连连点头,又听慧嫔道:“但我还是更喜欢三年前娘娘唱的那首长恨歌,调子悠扬婉转,可惜只有两句,不如今日让我听个完整的?”
宁溪月心说:什么?长恨歌?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背都背不下来,还唱?以为人人都是和你一样,过目不忘吗?
心里琢磨着回头就叫张宁送本《唐诗三百首》,先给背下来再说。表面当然不能认输,只好笑着道:“今天是除夕,说什么长恨歌啊,再说我都表演完了,该你们了,来来来,接着击鼓传花。”
萱妃娘娘都唱歌了,众人还有什么话说?当下都甩开了包袱,一时间,偌大室内欢声笑语,闹作一团。
**********************
“阿嚏。阿嚏……”
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谭锋从于得禄手中接过白巾,擦了擦鼻涕眼泪,就听大内总管担心道:“皇上,不如叫御医来看看吧,伤风着凉可不是玩的。”
“用不着,朕的身体朕知道,这不过是昨夜在外面站的时间有些长,后半夜又起风了,所以受了点凉,你命人熬一碗姜汤,立刻端过来,朕趁热喝了,也就好了。”
谭锋摇摇头,就听于得禄道:“您这鼻音都出来了,姜汤哪儿成啊?好歹吃两副药,发散发散。”
“啰嗦什么?让你熬姜汤就熬姜汤。”谭锋怒瞪于得禄:“告诉你,朕这心里可还有气,你别没事儿抢着当出气筒。”
“为了皇上的龙体,奴才就算不想当出气筒,硬着头皮也要当啊。”
于得禄一脸苦笑,心想:好嘛!您昨晚跑去冷宫,结果萱妃娘娘和人乐了一夜,害你在外面站了一宿。您说您也是,看见她们要守岁,赶紧回来不就得了?非要等着,这下好,到底着凉了,如今却要把我做出气筒,这天下真是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你心里嘀咕什么呢?是不是笑话朕傻?”
许是多少年不得病的关系,偶然身上病毒肆虐,连带着神经都敏感起来。谭锋盯着于得禄,咬牙切齿问了一句。
“奴才不敢。”
于得禄好悬没跪下,心想皇上,您都病了,这读心术硬是一点儿没落下啊。奴才不敢笑话您,但您是真傻啊,活活等了一夜,我的天,我估摸着傻子也干不出这种事。
“你懂什么?”
没好气瞪了于得禄一眼,谭锋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悠悠道:“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都因为朕是有情人,才会对萱妃……”
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皇帝陛下忽然想起:自己是有情人不假,在大雪天的夜里,站在角落傻傻等了一宿。可被自己等的那个人呢?人家聚集了一帮子失宠嫔妃,在冷宫里有说有笑,击鼓传花,投壶射箭,玩的不亦乐乎,这……简直不敢想,想想都让人悲从中来啊。
于得禄大概明白主子此时心情,险些没笑出声,心想该!说到底,都是您自作自受,这会儿就是想哀怨都没理由。
“萱妃真是太过分了,那可是冷宫,她也不顾忌一点儿,这事不能这么算了,朕说什么也要给她个警告。”
谭锋又喝了一口热茶,然后将茶杯一顿,悲愤地嚷嚷着。
于得禄连忙凑上前,轻声道:“奴才这就派人过去,好歹叫萱妃娘娘收敛一下。”
谭锋:……
“朕从前让你在身边伺候,就是因为你机灵。怎么?做了几年大内总管,被人捧得高了,所以连这点机灵劲儿都没了?”
一番话说得于得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不是皇上您说要给萱妃娘娘一个警告吗?那不得我派人……等等,皇上什么意思?他不会……还想自己过去吧?
见于得禄脸都白了,谭锋就知道他明白过来,点点头,大义凛然道:“昨天晚上朕给她面子,也是怕露了行迹。今天正月初一,不用守夜,她们闹腾一宿,想也累了,朕就不信,她们还能凑在一起谈笑一夜不成?所以我今晚还要过去。”
于得禄好悬没跪了,心想您这样慷慨的口气说这种话,自己都不觉着羞耻吗?
“皇上,万一今天晚上,她们又聚在一起呢?萱妃娘娘行事向来出人意料……”
“她行事出人意料算什么?朕就不信,张宁还有移山填海的本事,能搬一座食材山到冷宫去?阿嚏。没有食材,他们乐什么?阿嚏。”
“皇上,您这身体……”
“朕这身体没事儿,快去拿姜汤,阿嚏。”
*****************
“娘娘,夜深了,快睡吧。”
“唉!昨晚守岁,结果白天睡太多,晚上睡不着了。要不然,素云你陪我翻会儿绳?”
“您不困,奴婢眼皮可要打架了。”素云摇摇头,又笑道:“娘娘闭着眼睛,就是睡不着,也养养神。说不定闭着闭着,就睡着了。”
“心思多呢。”宁溪月叹了口气,喃喃道:“皇上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阿嚏。”
“窗外传来喷嚏声,惊得宁溪月猛然坐起:“素云你听见了?谁在外面打喷嚏呢?”
素云也吓了一跳,连忙道:“娘娘别怕,奴婢去看看。”
“等等……”
宁溪月一把拉住她,刚才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虽然是喷嚏,但声音还是有点儿熟悉的。
素云也恍然大悟,微笑道:“也好,天怪冷的。奴婢就去外间睡了,哎呀,这累了一天,当真是困得睁不开眼,奴婢只怕头一挨上枕头,就睡过去了呢。”
“清霜不在吧?”
宁溪月小声问了一句,实在是上次有了心理阴影,那丫头要是在,万一这次闹耗子的理由唬不住了怎么办?
“娘娘放心,奴婢早就将她打发去睡了,这会儿怕是睡得香甜呢。”
素云一副“我懂”的神情,宁溪月便点点头,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素云转身出去,不知是不是忘了,烛火也没吹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