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禄,去最上面拿几本小说或者话本下来。”谭锋揉着眉头:“朕今天也换换脑子。”
于得禄心说:关脑子什么事?皇上您明明就是心情不好,也对,看点闲书,解解闷,纾解下心情也挺好的。
于是亲自搬了个凳子,从书架最上层抽了几本小说下来。一面笑道:“这几本书从进了御书房,皇上还没看过,没想到今儿竟然能入天子的眼,也是它们的造化了。”
谭锋忍不住笑道:“行了,别拍马屁。”
说完从于得禄手中接过几本书,感叹道:“说起来,这还是萱妃给我的,说是把她看过的精品小说给我几套,让我平日里解闷,不要总是沉浸在国事之中,时间长了也累得慌。”
于得禄连忙道:“是。萱妃娘娘的确是体贴的。她虽不似舒妃娘娘那般温柔,却是真正将皇上放在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您。”
“她体贴朕这话没错,但要说什么无时无刻都想着我,这就是胡扯了。”
谭锋摩挲着书的封面,笑吟吟道:“她心中想的事情多了去,吃的,玩的,太后嫔妃奴才竹熊,哪一样不被她放在心里?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其实是个七窍玲珑心。”
原来七窍玲珑心是这样的?大内总管在心里默默吐槽,暗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啧啧,皇上心中的萱妃娘娘,那简直就是完美了。
一面想着,见谭锋终于打开书,他就松了口气,暗道不管怎么样吧,能让皇上松快才是最重要的。唔!说起来,既然都是萱妃娘娘送的精品,那故事定是引人入胜吧?皇上很少看小说,他别再看迷了,听说萱妃娘娘经常一看就是一天。
转念再一想,自己不该轻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的定力,都不是他吹牛,萱妃的定力那和皇上一比,就是个渣渣,说是云泥之别绝对不夸张。
于得禄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约莫过了一刻钟,就见谭锋将书向桌上一扔,皱眉道:“哪里有意思?这些东西,胡诌八扯,都没边儿了。谁家官宦女子能跑去大街上看热闹?连个斗笠都不戴。这连最起码的事实都不讲吗?”
于得禄忙陪笑道:“小说话本这个东西,就和舞台上唱的那戏一样,难免有些夸张。这戏本里不知道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是不能细想深究的,不然有一对算一对,连面儿都见不着,何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谭锋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只是这么肤浅胡扯的东西,朕实在看不下去。”
于得禄心说:看不下去?从前您听萱妃娘娘讲的时候,明明很喜欢啊。
“那……不如皇上再换一本?”
想归想,大内总管还是尽职尽责的提出建议,并且十分希望皇帝能够采纳,不然他没事儿干,还想去冷宫怎么办?
“不看了。”
却见谭锋摆摆手,摇头苦笑道:“从前朕也说过,这些书都是胡扯的,那时萱妃说朕是什么考据党,就是太追究细枝末节了,说朕不适合看这种书,如今看来,她说得倒没错。”
于得禄笑道:“皇上如今不过是牵挂娘娘,所以看不进去。从前那么些日子也过来了,怎么今晚……这思念就发作的这样厉害?要不,皇上出去走走?”
“又不能去冷宫,有什么意思。”
谭锋叹了口气,扔下书来到窗前,看着天上高挂的一弯冷月,不知怎的忽发奇想,转头对于得禄道:“你说……要不朕命人偷偷挖一条从这里到冷宫的暗道?那样的话,朕不就可以悄悄去冷宫了?”
于得禄:……
一句“皇上别闹”险些冲口而出,幸亏这么多年锻炼出的冷静理智还没有完全丢弃,但从大内总管瞪圆了的眼睛上,也可以清楚皇帝陛下这句话对他的巨大冲击。
“那些话本小说不都是这么写的?暗道机关之类。”谭锋有些不满:“朕不用国库的银子,就用自己的钱,也算不上什么劳民伤财吧。”
“皇上,您也知道那都是话本小说啊。”
于得禄抹抹额头冷汗,心中全是苦笑,暗道这真是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吗?这种馊主意,亏他怎么想得出来。
“这不是劳民伤财的问题,而是……它没办法真正做到隐秘啊。挖地道那是容易的事儿吗?皇上准备找多少工匠?敢保这些人嘴巴都严?再者,地下乒乒乓乓的,这也瞒不住人。更不用提挖一条到冷宫的地道需要多长时间,奴才估摸着,等到挖通那一天,您也该接萱妃娘娘出冷宫了。”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要你何用?这种时候不但不能安慰朕,反而要泼冷水。”
谭锋没好气地一挥手,大内总管叹了口气,心想得!我这又担上不是了。可问题我这会儿要不泼冷水,将来事情闹大发了,皇上您又要怪我没提醒你。真是,您自己拍着良心说说,这是您应该想出来的主意?什么玩意儿啊。
一边腹诽着,就听谭锋又叹气道:“朕在这里都是如此坐立不安,萱妃在冷宫熬着,更不知如何,叫我……唉!叫我怎么放心的下。”
于得禄双眼望天,心想皇上,奴才觉着您还是不要太担心娘娘。我听到的消息,黄忠如今还没敢炸刺儿呢,可见娘娘在冷宫里过得还不错,除了条件差点儿,人家那生活,可能比你还滋润得多。
所以说,关心则乱,旁观者清。谭锋明明是个英明君主,却被爱情冲昏头脑,只顾着担心爱人;于得禄对宁溪月的关心少很多,又深深了解她的为人性情,这个猜测就靠谱多了。
譬如此时,冷宫西边的那间房内,就还燃着油灯,素云和宛儿等人在灯下缝着一件衣裳,宁溪月则坐在床上被窝里,怀中捧着个汤婆子,双眼望着房顶,喃喃道:“就快过年了,宫里不知是怎样的热闹,咱们冷宫却还安安静静的,让我这心里真是不好受。”
宛儿听了这话,便忙抬起头安慰道:“娘娘不要难过,虽然冷宫安静,但等到除夕夜,咱们也包饺子,做汤圆,有宁少爷支应着,这些食材倒不用愁。”
话音未落,就见清霜摇头笑道:“妹妹跟着娘娘这么长时间,还不了解主子?她哪里是因为身在冷宫难受?她这明明是转着主意,想让冷宫也热闹起来呢。”
“不愧是我的陪嫁丫头。”
宁溪月兴奋点头,宛如一尾大鱼般从被窝里一跃而出:“我想着,咱们虽然是冷宫,但谁规定,大过年的也不许这里热闹热闹?”
“娘娘快打住。”
素云放下衣裳,起身将宁溪月摁回被窝:“好容易攒下点热乎气儿,你这一出来,可不是要挨冻了。”
“对对对,我还是在被窝里趴着的好。”
外面确实冷,宁溪月受不了这份冻,赶紧又窝回去了,一边对清霜道:“太冷了,你们往炭盆里再加点炭,别把手脚冻出疮来。叫我说,这个时候,大家就该各回各的被窝,几件衣裳罢了,至于这么着急吗?”
“娘娘过来的时候,拿了三箱子衣服,不趁着这会儿整理妥当,过年穿什么?您又是个看重年节的,难道要凑合着穿这些坏了的衣服出门?”
说起这个,就不由得宁溪月不来气,咬牙恨恨道:“真是气死我了,从永庆宫搬出来时,我就怕冷宫里虫子多,把所有熏衣服的都带上了,没想到大冬天的,虫子销声匿迹,倒让老鼠给逞了威风。看看把这些衣服咬的。”
素云道:“这就还好。奴婢查看过,幸亏咱们的箱子结实,不然真的就是连缝补余地都没了。”
“那可不。”宁溪月双手捶着床:“冷宫啊,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老鼠们估计饿得眼睛都发蓝。忽然间我们就大包小卷的来了,看在它们眼里,这简直就是饕餮盛宴啊,说不定一边咬箱子一边还吱吱叫着……”
说到这里,她便将双手放在胸口,学着老鼠的语气叫道:“兄弟,多少年了,可没看见这么好的箱子,来来来,加把劲儿,得趁这机会把牙好好儿磨一磨,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说完又端正面色,沉声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有没有经验?那些衣服算什么?都先给我放放,先咬箱子,箱子这木头硬,是磨牙的不二选择。好嘛,我这牙再长几分,门都出不去了。”
她一边说,众人就一边笑,只笑得东倒西歪,宛儿揉着肚子叫道:“不行了不行了,娘娘,让你这一说,我怎么倒觉着那些老鼠还蛮可爱的,都是在冷宫讨生活,不容易啊。”
“糊涂。”
宁溪月连忙大叫:“老鼠有什么可爱?宛儿,你可要着眼于现实。现阶段,老鼠就是咱们最大的敌人,看见它们,一定要如冬风扫落叶般无情。我说,咱们是不是该养一只猫啊?毕竟人手有限,而且这专业的事,就该找专业的人才来做,对付老鼠,猫可比人厉害多了。”
众人到底笑了一阵,清霜方咳了一声,点头道:“娘娘说的没错,奴婢听跟着曹贵人的小宫女说,冷宫里老鼠很多,要是到夏天,甚至敢去人的屋里。只是咱们如今出不去,要不然……让宁少爷从外面带两只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