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关键所在了,萱嫔凭借的是她那份真性情,赤子之心,和她相处,只令人心旷神怡。这份儿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我从小生在官宦之家,这么多年,见识了许多人物,像这般能令人身心愉悦的,却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你自问在这一点上,能比得上她?”
杨妍紧咬着下唇,目中燃起熊熊斗志,小心道:“民女自然不敢和萱嫔娘娘相比,只是……我或可一试?”
“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洛嫔摇头一笑,淡淡道:“萱嫔常说的一句话,不作就不会死,也是我如今心软,看不得人重蹈我当日覆辙,只是既然良言难劝,我也无需多言,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翩然离去,只听身旁彩袖气愤道:“真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好意思说自己懂礼仪知廉耻,听听她后来的话,半个字都不肯否认,可见是真存了进宫之心。娘娘何必劝她?就该让她进宫,尝尝那寂寞滋味才好。”
洛嫔笑道:“这都怪萱嫔,和她相处了才几天?把我都带坏了,别的没学到,偏偏学了她那份面慈心软。罢罢罢,我也是一时多事,看这位杨姑娘的志气,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到那时,她自然会尝到各种酸涩苦辣滋味。”
彩袖忧心道:“娘娘何止跟着萱嫔娘娘学了心慈面软?我看您这心也和她差不多大了。这位杨姑娘着实明艳动人,万一她进宫受宠……这,宫里又不知要掀起什么样的风雨。我看她颇有一点萱嫔娘娘的活泼品格。”
“活泼品格?你以为萱嫔能有今日,靠得是她那份幽默活泼?真是肤浅。行了,你别庸人自扰,只看这位杨姑娘的言谈举止,她差着萱嫔十万八千里呢,白担什么心?”
“真差了这么多?奴婢怎么看不出来?”彩袖如今胆子也大了,怀疑地瞄着自家主子,心想娘娘是不是太乐观了些?
“你一个小小宫女,看不出来有什么打紧?皇上心里有数就行了。”洛嫔呵呵一笑:“行了,咱们赶紧回去,如今江南诸事料理的差不多,再过大半个月就是端午,我料着这两三天便该启程回京,不然赶不上节,咱们要趁早儿把行囊收拾出来才好。”
“是,奴婢知道了。”彩袖答应一声,只是心仍悬在半空中,总觉着事情不会如自家主子想的那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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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萱嫔娘娘过来了。”
于得禄走进临时作为书房的船舱,目光忍不住向桌旁正在磨墨的杨妍看了一眼,接着才压低声音为宁溪月通禀。
杨妍正在磨墨的手便是一顿,只见谭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微笑道:“朕还以为她要在外面站半天,将两岸风光欣赏个够,不成想这就来了,叫她进来吧。”
说完对杨妍道:“好了,你先退下。”
“是。”杨妍心中如玉兔乱跳,很想听听宁溪月在皇帝面前会进什么“谗言”,奈何皇帝根本不给她机会,也只能无可奈何退了出去。
刚到门口,就见宁溪月脚步匆匆进来了,看见她,似是一愣,杨妍忙轻盈福身,嘴角含笑,沉着道:“拜见萱嫔娘娘。”
宁溪月点点头,待她出去了,这才一溜烟来到谭锋面前,见皇帝陛下伸开双臂作势欲抱,她理也未理,没好气将手掌往桌上一拍,悲愤道:“皇上,您不觉着欠臣妾一个解释吗?”
“胡闹,在朕面前这样盛气凌人,传出去是要被口诛笔伐的。”
虽是这样说,皇帝陛下却是嘴角含笑,丝毫看不出怒容,这无疑更加助涨了萱嫔娘娘的威风。
冲谭锋一龇牙,宁溪月毫不气道:“当日下江南时,你答应臣妾,不会制造什么风月故事,传一出千古佳话,结果这船还没离开杭州地界呢,船上已经多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你说,这是玩得哪一出?别告诉我这美人只是负责给你磨墨点灯的。”
“若朕告诉你,她就是负责做这个的,你信不信?”
宁溪月呵呵冷笑两声:“臣妾倒是很想相信,但我的智慧不允许我相信这么低劣的谎言。美人嘛,作用无非是红袖添香,再发展发展,便是芙蓉帐暖。臣妾如今也是在宫里讨生活的,对这套流程门儿清,皇上您可别门缝里瞧我,把我给瞧扁了。”
“哎哟,当真是朕小瞧了你,合着这么眼明心亮呢。照你这么说,朕要是不按照这套流程行事,是不是还有点不上道了?明明萱嫔娘娘都指明了方向,朕还坚持着不肯将杨姑娘收进后宫,岂非辜负了您一番好意?”
宁溪月:……
“你……你少胡搅蛮缠,敢情你就是想收个美人进后宫,还厚颜无耻拿我当幌子是吧?”
宁溪月悲愤啊:人心怎么可以如此阴暗?什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果然都是骗人的,男人全都是大猪蹄子,有一个算一个,无一例外。
谭锋见她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由哈哈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拉住宁溪月的手道:“船舱狭窄,我们去那边罗汉床上坐着说话,让于得禄上些点心果脯,我知道你是个嘴巴闲不住的。”
“别以为施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拉拢腐蚀我,我只问你,天子一诺重千金,您这金口玉言还算不算话?”
宁溪月甩开谭锋的手,却见他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朕是金口玉言,天子一诺啊,那你这气冲冲的跑来,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又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皇上没有遵守承诺。”
宁溪月在谭锋对面坐下,见于得禄亲自上了点心果脯,谭锋拿起一颗蜜枣送到她嘴边,她便将脑袋一扭,扬着下巴道:“哼!不吃,气都气饱了。亏着我还和舒妃娘娘拍胸脯保证,说皇上绝不会被美人勾住魂魄。言犹在耳,您就亲自在臣妾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可是胡说,朕什么时候打过你?”
谭锋面色一整,就见宁溪月气哼哼道:“比喻,比喻,臣妾的意思是说,皇上您就这么给臣妾打脸,害我颜面扫地,这以后让我还怎么去舒妃面前说话?更不用提回宫后,皇后和皇贵妃还不知要怎样责怪我。”
“这一次跟朕出来的后宫中人,以舒妃为尊,皇后和皇贵妃即便要怪责,也该怪她,关你什么事?”
“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宁溪月瞪了谭锋一眼:“虽然以舒妃为尊,但真正独占君宠的是我啊。就因为这个,后宫娘娘们本来看我就不顺眼,正愁没借口对我口诛笔伐,结果我就让皇上带了个美人回去,这下她们还不赶紧借题发挥收拾我?”
“这不会,就算心里生气,表面上也不敢说,不然就是嫉妒,民间女子尚且不敢犯此大忌,何况后宫妃嫔?她们可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愤愤瞪着他,咬牙一字一字道:“那又如何?臣妾就是嫉妒了,嫉妒使我丑陋,使我面目全非,,皇上您要治我的罪吗?冷宫还是……”
不等说完,见谭锋面色一沉,宁溪月想起这也是位迷信的主儿,尤其忌讳自己说什么冷宫毒酒白绫之类的字眼,于是便把余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谭锋这才冷哼一声,伸手在她额头上点了点,沉声道:“明知朕不喜欢听这话,还要说,当日朕给你的承诺,你把它当什么?”
“皇上只要记得当日承诺,臣妾便注定一世无忧,怕什么?”宁溪月嘟着嘴巴:“您别转移话题,还是和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谭锋这才又恢复了和煦如春风般的面色,悠悠道:“素日里总劝我什么雨露均沾,原来都是假的。不过是收了个女官在身旁,立刻便原形毕露了,何苦来?”
“女官?不是回宫后就要给位份的?”宁溪月听谭锋这话,事情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不由眼睛一亮,连忙拈起一块果脯递到谭锋嘴边,小声追问道:“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臣妾就说嘛,皇上不是多情种子,被美人看两眼,便受不了了。”
“呵呵!少拿这话来诳朕,刚刚还是一副问罪模样,这转眼间,朕就不是多情种子了?”
谭锋冷笑一声,宁溪月连忙将果脯塞进他嘴里,嘻嘻笑道:“皇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臣妾说说这里的门道呗,也省得我日夜悬心,我不也是太在乎皇上,才会在您面前仪态尽失吗?”
这一段情话恰好说进了谭锋心里,皇帝陛下将果脯吃了,又摆足架子卖够了关子,眼看再不说,宁溪月都要来给他捶肩膀了,这才笑着道:“你啊,也不想想朕的为人,就这么杞人忧天。那杨妍不是朕想收她,是杨帆总在我面前试探说和,朕为了让他用心效命,才将他女儿收在身旁,让她做个女官。”
“什么?竟然是杨大人?”宁溪月一皱眉:“这臣妾就不明白了,江南之行发生了这么多事,没追究他的责任,就已经是皇上仁慈,他竟然还敢献女进宫?这是打量着没了他这个江南总督,江南的官员百姓就吃不上饭了?竟然敢要挟皇上。”
“这你倒是冤枉了他。”谭锋见宁溪月只拣蜜枣吃,于是忙按住她的手,另选了块桂花糕给她,一面嗔道:“这蜜枣太甜,对牙不好,桂花糕倒还清淡些,你吃点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