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时间静默下来,宁溪月坐在榻上,将胳膊支在窗台,托着腮看院子里的姹紫嫣红。正是春光明媚之时,院里的牡丹芍药蔷薇等名品花卉竞相绽放,树木也都是枝繁叶茂,一眼看去,满目苍翠葱茏,十分的赏心悦目。
素云和清霜憋了多日的担忧,今天倒发泄了大半出去,这会儿也就平静下来,也有心思绣花做荷包了,一面想着自己真是没用,不但不能为主子分忧,倒还要主子反过来安慰自己,从古至今也没听过这样的事。这个帕子和荷包一定要用心做,回头给娘娘,她必定喜欢。
正想着,就听宁溪月轻声道:“清霜,素云,你们过来一下。”
“是。”
清霜素云答应一声,起身走了过来,就见宁溪月盯着院子,喃喃道:“我们这一次出宫,总共带了多少人手?”
“嗯?”清霜和素云不解,宁溪月吞吞口水,抬起手胡乱摆了摆,摇头道:“不对不对,我表达的不准确,我的意思是说,我们这一次带了几个太监出来?”
“娘娘……是问咱们照月轩的?”
清霜和素云彼此看了一眼,都觉得不可能,照月轩总共就四个太监跟了出来,娘娘不可能不知道,但若不是问照月轩,而是问宫里总共出来了多少太监,那只有皇上和舒妃知晓,她们两个宫女怎可能知道。
所以这话实在是莫名其妙,两人正疑惑着,就见宁溪月正色道:“当然是问咱们照月轩的,别人的地儿我也管不着啊。”
“娘娘这是怎么了?咱们照月轩,就只有李庄,小易子元度和小南子跟了出来,其他人都留守宫里,您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我没忘。”宁溪月轻轻一拍手:“对吧?我也觉着我们只带了四个人出来,那……这院里多出的那个是谁?”
清霜和素云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小声道:“多……多出来的一个?好端端怎会多出来一个?娘娘可看清楚了?”
“我记得元度被我打发去街上买零食了,那咱们院里此时应该只有三个太监才对,小易子在花坛那边,小南子刚刚才去了御膳房,李庄就在外间是吧?那你们看看,树根下那个装模作样在打扫的太监是谁?”
清霜和素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东北那棵大榕树下,露出了小半个身子,看服色果然是个太监,素云就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李庄。”
“哎!”
李庄应声而入,果然之前一直在外间候着。见清霜素云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怎么看见我,倒像是见了鬼一般?”
“会不会是云涛?”
清霜抚着胸口,胡乱猜测。而宁溪月尚未说话,素云便摇头道:“断然不是,云涛就是过来了,也只会和小易子在一起,不可能跑去树后清扫,这不是他分内的事。”
“没错。”宁溪月从塌上起身,沉声道:“云涛这会儿不在,咱们不能打草惊蛇,万一逼得狗急跳墙,护卫们在外面,肯定来不及救我。你们看看谁假装被我打发出去,去和护卫们说一声,之后找个武功最高的,先让他一个人进来,在院子屋子里溜达一圈,确定没有别的刺,再靠近此人,一网成擒。”
“娘娘虑的周详,就这么办吧。”
素云和清霜李庄都点头同意,这里宁溪月便故意大声道:“小南子这个混账东西,又不知道和谁勾搭着说话去了吧?偏这会儿我口干,只想着不拘甜汤骨头汤什么的喝一碗。李庄你去御膳房走一趟,看见小南子,将他打回来。看着我平日里和气,逞得你们一个个越发放纵了。”
“是。”
李庄答应一声,急忙出去。这里宁溪月便握着清霜素云冰凉的手,轻声道:“不怕,这寿数都是命中注定的,短命鬼没法儿长寿,长寿的也不可能短命。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娘娘,您可闭了嘴吧。”
清霜和素云异口同声低吼,两个宫女都快哭了:这是什么时候?生死关头啊,娘娘还说什么阎王寿数,这是存心不把她们吓死不甘休吗?
“你们好歹让人把话说完啊,我的意思是说,阎王若想让你活到七老八十再死,牛头马面也不敢提前拿人。”
宁溪月讪讪摸了摸鼻子,就见素云跺脚道:“不管娘娘什么意思,这会儿提什么牛头马面阎王爷?您……您就不能怜悯一下奴婢们吗?”
宁溪月其实也很紧张,可此时看着素云清霜都要哭出来了,只得强撑着笑了笑,柔声道:“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我再不说这些话,成么?”越是紧要关头,她这个做主子的越要给奴才们做主心骨。
李庄出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有个护卫溜溜达达进来了,在院子里四下走了一圈,和小易子说了两句话,这才直奔着房间而来。
这是个干瘦老头,但宁溪月等人一看见他,就都松了口气,别看长相不怎么样,据说是大内高手中排名第一的,所以谭锋特意将他留在宁溪月这里守卫。
“娘娘真乃目光如炬,下官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才发现此獠,此獠神华内敛,无声无息,若非娘娘遣人报信,下官即便进来了,怕也根本发现不了他。”
“那是自然,他扮作一个小太监模样,若非我没事儿盯着院子里,一草一木的看,又知道奴才们的去向,也不可能发现竟凭空多出一个人。你说无声无息,这话实在没错,天知道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的混了进来。”
“娘娘且稳坐这里,待下官去将他手到擒来。”
护卫行了一礼,就听宁溪月轻声道:“若能活捉,还是活捉的好。我要好好在他身上踩几脚,问问他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为什么都冲着我来?我上辈子和他是有杀父之仇还是有夺妻之恨怎的?“
清霜素云脸都黑了:什么叫夺妻之恨?合着娘娘您觉着自己上辈子是个男人?
到底是大内高手,人家听了这奇葩言论,就是面不改色。一拱手转身离开,出门后,宛如闲庭信步般向那棵大榕树走去。
宁溪月赶紧来到窗边,被素云清霜死命拉住,只听两人苦口婆心道:“我的娘娘,这个时候还敢凑热闹,万一那刺丢出几样暗器,您就没命了。”
“怎么可能?除非他是小宁那样的高手,不然没有詹护卫搞不定的。”宁溪月挣脱了两人的手:“我躲在窗边看还不行吗?就不信他的暗器还会拐弯。”
最后两个宫女也只能妥协,忠心耿耿护卫在宁溪月身旁,做好了随时为她挡暗器的准备:真是想想就觉着丢脸,先前那一场刺杀,竟是让洛嫔娘娘为主子挡了那一箭,她们两个贴身的宫女却毫发无伤。
“哇!对上了对上了。”
宁溪月见护卫到了大榕树后,那刺似乎也有所发觉,立刻先发制人,两人连个招呼都没打,一上手就是火力全开,转眼间连人影都瞧不见了,只能看到衣袂翻飞。
宁溪月激动的连恐惧都忘了,一边看一边还遗憾道:“可惜我不会武功,若是也有皇上的本事,这会儿和护卫合力,关门打狗,那效果肯定更好。或者我假装不知情,逛院子的时候逛到他身边,正当那刺计算着出手时间的当口,我先发制人,一通佛山无影脚,先把他给踹蒙了再说……”
清霜素云嘴角不断抽搐着,眼见主子一边看打斗,一边脑补的无边无际,素云便忍不住道:“娘娘,您别想太多了,须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宁溪月:……
“不是不让说这种话吗?说是不吉利。”
“不让说的是阎王那一套。这话又没什么不吉利的,能让娘娘认清现实,挺好。”
宁溪月:……
此时两人已经来到院子中央,院外的护卫也都跑了进来,然而看着两条陀螺般的人影,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根本就是难舍难分嘛,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做到只精准打击敌人?神仙也难办到。
“我去,太精彩了吧?”
宁溪月也是经历过几场刺杀的,然而比起这一场打斗,那些竟全成了小孩子扮家家酒般的胡闹。
此时的场中二人,只剩下蓝色和白色的两团残影,就跟两股龙卷风似得。宁溪月一直以为小说中对武打场面的形容都是夸张,却不料现实中的顶尖高手过招,竟比小说还要夸张。
“看不清楚,就不能慢点吗?打这么快,续航能力肯定大大下降啊。”
清霜和素云此时也十分紧张,顾不上讨教“续航能力”是什么东西,忽听“砰”的一声,接着两条人影骤然分开,各自退后了两步。
“好功夫。”
两人异口同声赞了一句。这时宁溪月才看清刺,竟不知何时蒙了脸,看不清面目,不由愤愤嘟囔了一句:“竟然不是死士,还蒙着脸,原来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么?哼!看眉眼分明长得不错,真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护卫们可没有萱嫔娘娘这么奇葩,还埋怨人家不给正脸看,你当是看猴子呢。因眼见两人分开,都纷纷围上前,将刺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