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语焉不详,其实经不起推敲,只是洛嫔张牙舞爪死命往玉妃身上扑,只弄得她也心慌意乱,一时间也不及细想,只知道这个时候定要咬紧牙关,因高声道:“你休要胡说,黄太医即便招供,也定是屈打成招,随意攀诬,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要我如何招供?”
“你还嘴硬。”
洛嫔如今认定玉妃害得自己,一看见她,那真的是从心里往外火冒三丈,就如宁溪月所猜测,什么“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带你下地狱”之类的话,并非她事先编排好的台词,而是洛嫔心中真正的所思所想。
因此时用尽全力,又有彩袖帮她,那些太监嬷嬷也不敢十分抓着她,唯恐抓伤了不好交代,怎么说这也是主子来的,因此一个不留神,就被洛嫔挣脱了。只见她扑到玉妃身上,一把将对方发髻抓散,一面大叫道:“我和你拼了,你这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那是皇上的骨肉,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洛嫔休得无礼。”
事情一下子就失控了,这是宁溪月之前没有料到的,洛嫔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十分克制,她还想着对方到底是官宦女儿,哪怕气怒到了极点,也做不出这等泼辣之举。先前还怕她碍于修养,言行不能到位,谁知真正到了畅意宫,看见玉妃,那叫一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洛嫔这会儿可不是演的,那是真要和玉妃拼命。
“你……你这个疯女人。”
但也恰是如此,玉妃真的被吓坏了,洛嫔如此拼命,不用说,肯定是认定了自己就是陷害她的罪魁祸首,那说明黄太医是真的招供了。
“洛嫔住手。”这里宁溪月也急了,连忙上前将洛嫔拉开,忽一眼看见玉妃身旁的玲珑,只见这丫头表情呆滞,自家主子差点儿让洛嫔掐住脖子,她竟都没有反应,一双眼睛里全是惊恐。
很好,突破口有了。
宁溪月当机立断,一边死死拽住洛嫔,一边对玉妃大吼道:“你还不认罪?黄太医什么都招供了,当日你害洛嫔小产的红花,都是他偷偷给你的。最可恨的是,你们买通了秋水阁的宫女,将那未成形的胎儿偷偷埋了。如今那宫女都招了,你还想抵赖吗?而且你怕是不知道吧?你家玲珑指使宫女的时候,生怕那未成形的胎儿化作厉鬼索命,教宫女在掩埋的时候,念了好几遍幕后真凶的名字,这样一来,那胎儿即便化作厉鬼,也会找你这害人的真凶索命……”
玉妃的掌控欲极强,因此对手下的奴才也最狠厉,玲珑是她的陪嫁,是她在这深宫之中最亲近的人,更是她第一信任的伙伴,她也一直以为对方对自己绝对忠心耿耿,因此时忽然听见宁溪月这样说,被背叛的怒火一下便冲垮理智,转头怒瞪玲珑,胸脯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叫道:“贱婢,你竟敢……”
“娘娘明鉴,奴婢怎么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一切都是萱嫔娘娘诬陷,奴婢当日只叫那宫女将肉团偷偷埋掉,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成了!
宁溪月闭上眼睛,袖子里的双手握拳,轻轻挥了一下:没想到千回百转,最后竟是用这个办法破了案,但不管怎样,案子……总算是破了,玉妃这个蛇蝎心肠的狠毒女人,终于可以赶在年前进冷宫。耶!成功。
愤怒的玉妃和急着辩解的玲珑察觉到周围忽然寂静下来,两个人都是理智缺失之时,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及至看到宁溪月放松的表情以及瘫坐在地泪如雨下的洛嫔,还有于得禄惋惜怜悯的眼神,她们才明白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只是一时间实在想不起来。
“于公公,我……我没有做这些事,都是萱嫔和洛答应诬陷,你……你要替我做主啊。”
玉妃仿佛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向于得禄申辩着,而她身边的玲珑大概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说的话,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整个人都仿佛没有骨头般瘫软在地上。
“玉妃娘娘,您就别再狡辩了,刚刚您和玲珑,已经亲口承认陷害洛答应假孕欺君之事,您再仔细回想一下。”
于得禄一边说着,目光就忍不住向宁溪月看了一眼,暗道素日里只知道萱嫔娘娘不简单,但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急智。这番话漏洞极多,若是时间再延长,玉妃娘娘拒不招供,定能醒悟,知道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偏就叫她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利用玉妃和玲珑做贼心虚,又被洛答应揪着不放极度慌乱之时,诈出了真话,端的是好厉害手段。
“不……不是我,都是……都是这个贱婢,她……她知道我和洛答应有隙,生怕对方生下龙子,所以……所以才闹出这样的事,都是她,不关我的事。”
玉妃哪里肯坐以待毙,转眼间就把所有锅都扣到了玲珑头上,却听玲珑哭着叫道:“是,都是奴婢的错,是我私自做主,做下了这样事,和我们娘娘无关。是杀是刮,奴婢认了,但是这事儿真和我们娘娘无关啊。”
“这样的主子,也值得你如此对待?”素云和清霜不敢置信地看向玲珑,忽听宁溪月沉声道:“你不需替她遮掩,我答应你,这就让于公公去和皇上请一道口谕,保你家人不死。”
玲珑眼睛一亮,大声道:“娘娘此话当真?”
“一言九鼎。”
宁溪月想着自己在奴才们当中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这样说足可以让玲珑安心了,却见她怔怔出神半晌,忽然又沮丧道:“萱嫔娘娘,奴婢多谢您的好意,但这事儿……真的是奴婢犯下的罪,您就让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吧。”
说完便深深磕下头去,只听宁溪月怒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当得起吗?那是害死皇上未出生骨肉的大罪,你家主子主谋策划,不过是进冷宫,可若是你一个小小奴婢将这罪过全扛下,你是想车裂还是凌迟?想想你主子刚刚的嘴脸,她也值得你替她顶罪?”
话音落,就见玉妃冷笑道:“萱嫔休要血口喷人,此事就是这贱婢做下,我丝毫不知情。你快将她拖出去打杀了吧,我管教无方,自会向皇上请罪,这就不劳你操心了。”
“你……”
宁溪月万万没想到,都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了,竟然还会有反转,这玉妃的求生欲望也太强烈了,竟做出这样万般抵赖的事,全没有一点身居高位者的风度。
因便沉声道:“你以为将罪过推到玲珑头上就行了?刚刚我说玲珑指使人埋掉未成形胎儿,让他化作厉鬼找真凶报仇的时候,你分明没有反驳,而是看着玲珑吼了一声‘贱婢,你竟敢……”虽然没说完,但可见你也绝对是知情的。”
玉妃冷笑道:“萱嫔这未免太武断了,我是想说,贱婢,你竟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真真其心可诛。不过没说完罢了。”
“你……”
宁溪月真没想到玉妃为了不进冷宫,竟然不惜做一块滚刀肉,正气得要命之时,忽听洛嫔冷冷道:“玲珑,我知道你怕什么,除了你的家人外,你也怕跟着玉妃进冷宫,到时被她折磨的生不如死。毕竟你是她的陪嫁宫女,若无人肯跟随她进冷宫,你就必须要跟她去。是么?”
一面说着,她就扶着彩袖慢慢站起身,然后对宁溪月盈盈一礼,沉着道:“嫔妾求娘娘看在玲珑并非主犯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将她发去杂役房,不必跟随玉妃进冷宫。”
“好,皇上命我主理此事,我自然有权安排玲珑的去处。就应洛答应所请,玲珑,你犯下如此重罪,将你发去杂役房,已经是法外施恩,之后你该清楚自己如何做了吧?”
玲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重大的转机,当下也顾不上玉妃在旁边宛如要吃了她般的凶恶眼神,连忙跪倒磕头道:“是,奴婢多谢萱嫔娘娘,奴婢愿意招供,所有的事都是我们娘娘策划主使,我和黄太医里应外合,陷害洛嫔娘娘假孕欺君……”
耳听得玲珑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不等说完,那边玉妃终于反应过来,也顾不上风度仪态,竟一个高儿从地上跳起,就要去掐死玲珑,却被素云和于得禄姜德海等人拦住了。
事情已成定局,假孕欺君,荷塘命案终于水落石出,宁溪月不再去看乱成一团的众人,而是转向洛嫔,感叹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亲人朋友,而是仇敌,这话当真是至理名言,古人诚不欺我。”
洛嫔轻轻点头,眼泪仍然源源不绝向外涌着,忽然间,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宁溪月,纳闷道:“这是哪位古人说的?臣妾怎么没听说过?”
“呃……”宁溪月心想这哪是什么古人说的?这是古龙先生说的。嘴上却连忙道:“哎呀这是因为你才疏学浅,当然没听过了。”
洛嫔:……
“也罢,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回去一定用功读书,寻一寻这至理名言的出处。”
洛嫔微微一笑,她脸上还满是泪痕,这一笑真如春风忽来,梨花带雨,着实美艳动人。
只这会儿宁溪月也顾不上欣赏美色了,一听洛嫔要较真儿回去翻书,她就急了:这能翻得着吗?除非古龙先生也穿过来,重拾老本行,不然到哪儿找去?也怪自己,说什么不好,说人家才疏学浅,这女人自诩才貌双全,哪里受得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