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摇头笑道:“说到底,皇上还是心疼萱嫔,依哀家看,萱嫔不会因为一时受这样委屈,就过不来过不去,那孩子个性坚韧乐观,心怀也大度,你之后给她些补偿,这事儿保准就揭开了。偏偏你倒替她咽不下这口气,洛嫔这会儿不知怎样惊惶,萱嫔也被架在了火上,这后宫暗地里不服气的人,怕是要更多了。”
谭锋道:“儿子只是不想助长这种风气,倒是没考虑那么多。”
“罢了。”太后啜了一口茶水:“你到底还是年轻,俗语说得好,年轻气盛。哀家从前就担心你,觉得你太老成,这九五之位固然是世间最尊贵的,可谁知道那高处不胜寒的冷清孤寂?你这个性子,哀家真怕你一世如此,纵然能成为那圣明君主青史留芳,终究这一生也没多少乐趣。现在倒是看见你还时不时流露出点少年意气,这也是好事儿。洛嫔那里,你之后过去好好安慰,莫要让她惊惶不安,也就是了。”
谭锋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儿子明晚就去她那里。”
“嗯?”太后一抬眼,心想合着我说了这么半天,竟还要明晚才过去:“那今晚呢?就要去萱嫔那里?刚才哀家的话都白说了?你这么捧着她宠着她,何异于将她放在火上?就不怕把她烤焦了?”
谭锋笑道:“照母后的话说,已经都架在火上了,儿子若是不经常过去翻动翻动,才真会烤焦了呢。至于洛嫔,今晚总要让她反思一下。之前她和萱嫔之间,就是她两次三番的生事,恰好今日趁这个机会,给她一个教训,让她好好反省自己,将来她有可能是皇长子的母亲,总不能让孩子跟着她学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太后沉吟了一下,点头郑重道:“你说的没错,也罢,就让她好好反思一回吧。只是有一条,万一她不知悔过,反倒将这结果都推在别人头上,更怨恨萱嫔了,到那时,皇上要怎么办?”
“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性,且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若是长公主,倒也罢了,皇子的话……”
谭锋面容淡淡,沉吟片刻,方沉声道:“她教不好孩子,朕就亲自来教。朕的皇长子,总不能小小年纪就去学他母亲寻衅滋事勾心斗角那一套。”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蓦然转冷。太后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然而嘴唇动了动,却终究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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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答应,萱嫔娘娘邀您去她的车上同坐,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虽是深秋时节,但大太阳在天上照着,没有一丝儿风,天气倒只是微冷。薛答应正无聊看着斗篷上的毛边儿,感叹着这水貂毛的柔软光滑,就听马车外响起熟悉的声音,揭开帘子一看,果然是李庄。
“是吗?姐姐叫我过去?正好,我自己在马车里也觉着闷。”薛答应高高兴兴站起身,对身旁宫女红荔和青桔道:“你们在车里好好儿坐着,我去前边和姐姐说一会儿话。”
“是。”
红荔青桔忙答应了,这里薛答应便跟着李庄一路往前面宁溪月的马车而来。赶车的车夫见她来了,忙停下车,就有身边随行太监搬了凳子,薛答应踩着凳子上了马车,一弯腰进入车厢。
只见马车两边的窗子都打开着,宁溪月笑道:“我看了半天景色,觉着无聊,忽然想起妹妹,就叫你过来说话了。咦?你这穿的是上次我给你的斗篷?我就说了,这个颜色衬你,看多漂亮。”
薛答应在她身边坐下,也高兴道:“不但是漂亮,这上面的水貂皮才是最好的,摸一把柔软光滑,我这半天就没停过手。姐姐这一身蓝色斗篷也好看,只是太过素雅了,你正值青春年少,也该穿点鲜亮粉嫩的颜色。”
素云在旁边道:“劝过多少回,奈何我们娘娘就是喜欢这些淡雅或者老成的颜色,我看啊,除非皇上说,不然谁劝都没有用。”
“行了,好端端怎么说起我的穿衣品味了?我这才叫独树一帜,走在时尚前端,你们懂什么?”
清霜撇了撇嘴,小声道:“什么啊,我看分明是沉稳不够,穿衣来凑……”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柳眉倒竖,指着她叫道:“好胆,再给我说一遍试试?什么叫沉稳不够穿衣来凑?”
薛答应吓了一跳,不成想宁溪月竟是说发怒就发怒,正要劝和两句,就见清霜嘻嘻笑道:“这有什么不懂的?娘娘太活泼,上树送鸟窝都被皇上抓了现形,如此天真烂漫,要表现优雅端庄沉稳实在不能,所以只能在穿衣风格上做点努力了。”
薛答应脑门上汗都下来了,暗道这丫头不知死活,平日里开个玩笑就罢了,真以为姐姐不发威,就当她是病猫吗?这下姐姐真发火……
刚想到这里,手就被宁溪月握住,只听她委屈巴巴道:“妹妹,你看看,看看我身边这些个奴才。你千万要以我为鉴,将来不能纵容奴才们,我就是活生生的惨痛例子,恶奴欺主啊,我是真拿她们没有办法了,你可不能重蹈我的覆辙。”
薛答应:……
所以果然还是开玩笑的吗?她竟然当真,也是傻了。不想想清霜是姐姐的陪嫁丫头,能不明白她的性情?
薛答应非常努力地将那个想要翻出来的白眼给压了回去,一句“姐姐就是自找的”却到底还是没忍住,让这话冲出了喉咙。
“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太伤心了。真诚善良难道是我的错?”
宁溪月眨巴着眼睛,即便薛答应如今早已经对她这一套免疫,仍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人不是很多呢。”看见宁溪月探头向马车窗外看,薛答应便掰着指头数了起来:“皇后娘娘因病不能来;洛嫔有了身孕,也不能来;姚妃大病初愈,又暂时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也没过来;玉妃也没有来……”
不等说完,就见宁溪月转身惊讶道:“什么?玉妃也没来?我只知道皇后和洛嫔没跟着来,姚妃也就罢了,玉妃是有什么事?”
“没听说有什么事,说是懒怠动,不想来,皇上自然也不会逼迫,所以就留她在宫中了。”
薛答应说完,见宁溪月一脸深思,忍不住小心道:“怎么?莫非姐姐察觉这里有什么问题不成?”
宁溪月深沉道:“我没察觉到什么问题,但是我觉得,久在深宫的人,对秋猎应该是悦嫔那样的态度才正常。公费旅游不积极,脑子一定有问题,更何况我没听说玉妃娘娘是个孤僻的人啊。”
薛答应:……
“噗,姐姐你真风趣,什么旅游不积极脑子有问题?就不许人家不愿意凑这个热闹?固然有你我这样盼着出来走一走散散心的,但也肯定会有玉妃姚妃那种不愿意出来的。别的不说,只是日常生活,在野外就添了多少麻烦,哪里比得上宫中自在?吃得好睡得也好。更不用说,还可以多去慈宁宫几次,和太后娘娘说说话,皇上最孝顺,若是有人能在秋猎期间逗了太后开心,他对此人大概也会另眼相看的。”
“这倒也是啊。”宁溪月点点头:“不能以我之心度别人之腹。不过我还是觉得,对于后宫女人来说,能有这么个机会出来走走,那真是梦寐以求的事,你看悦嫔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两人说着话,就有太监过来传话,只说时近晌午,皇上命令原地休息用膳,午后继续出发。
“谢天谢地,可总算能歇一歇了。”
宁溪月伸了个懒腰,又左右扭了扭,起身道:“走,咱们下去走走,活动活动手脚,这半天好悬没把骨头颠散了架。听说要入夜才能到猎场,我的天啊,还要遭几个时辰的罪,我想我大概可以理解玉妃娘娘为什么不肯来了。”
两人一起出了马车,就见这官道旁恰是一大片草地,宁溪月见其他妃嫔都往皇帝皇贵妃的马车去,她就拉着薛答应一起顺着斜坡来到草地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只听对方纳闷问道:“皇上大半天没见姐姐,不知怎么想您,我看舒妃静嫔芳嫔等人都凑到皇上那边去了,怎么你倒不过去?也不说体谅一下皇上的相思之苦。”
“可拉倒吧。”宁溪月踢踏着草地里的小石头:“我现在在大家眼中,就是一匹吃独食的母狼,把皇上的宠爱都抢走了,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扎我的小人。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大家都能稍微放开些,在皇上面前刷刷存在感,我还要跑过去,你信不信同仇敌忾之下,那几位娘娘用眼光就能把我给生吃了。”
“这倒也是。”薛答应扑哧一笑,旋即又感慨道:“姐姐看的透彻清醒,且您也从不去争宠出风头,这在后宫中,有多么难得?可为什么那些人就看不到您的隐忍,一定要想各种法子害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