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妃脸色骤变,看着宁溪月的目光宛如一把刀,却见对方微微一扬下巴,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这倒让她心下发虚,勉强一笑道:“妹妹说的是,不过宫里似乎也没有这样狠毒的主子。”
宁溪月轻轻一笑,自从宛儿来了照月轩,住了这么多天,这女孩的性子她已经了解,对玉妃当日恶行就更加愤怒,今日总算小小的出了一口气,当下便淡然道:“有没有?见仁见智罢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没有必要,倒也不用三天两头拿出来说,没的煞风景。”
玉妃心中一凛,暗道什么意思?没必要就不拿出来说,那若是有必要呢?什么时候是有必要?萱嫔到底在暗示我什么?
这样一想,就有些坐立不安,忽听皇贵妃开口道:“行了,就你伶牙俐齿。既然知道煞风景,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宁溪月正琢磨着该怎么把话题引到正事上,就听皇贵妃递了话头过来,当下心中就是一喜,暗道贵妃娘娘,您可真是太体贴了,棒棒哒。
于是立刻打蛇随棍上,笑着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别说,我这里还真有一件正经事,趁着太后皇上皇后和贵妃娘娘都在,姐妹们也聚的齐全,所以提出来,大家看看怎么办才好?”
“嗯?”皇贵妃立刻坐直了身子,心想这该死的女人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她就不能安安静静呆一会儿吗?自从她来了,这后宫里生出多少事端?该不会……这几次三番害她身边奴才不成,如今她要反击了吧?
一念及此,不禁提高了警惕,就见宁溪月站起身,拿起面前酒壶,挨个儿给太后皇上皇后等人斟酒,一路斟过去,就一路说道:“刚刚太后娘娘说,奴才们也是人,这话臣妾深表赞同。既然是人,自然就有人的七情六欲,若没了这些,岂不成了灭绝人性?咱们后宫是祥和之地,要一群灭绝人性的奴才,恐怕不妥。”
“萱嫔想说什么?”
皇后也觉得有些不安,目光锐利的瞪着宁溪月,警告她不要节外生枝,却见对方眼光轻轻滑开,笑着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既然他们有七情六欲,为什么不成全他们呢……”
不等说完,下面已经是一片倒吸气声,皇贵妃豁然起身,沉着脸道:“简直一派胡言,这后宫是何等神圣清净的地方,你……你怎能如此肆意妄为,你想将这里变成污浊之地吗?”
“贵妃娘娘这话嫔妾不懂,成全几对有情人,这后宫就要变成污浊之地?这个说法,好像只可以用在佛寺上,不该用于咱们后宫吧?我相信大家期盼君恩雨露的心思,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萱嫔此话欠妥。”皇后也摇头道:“后宫太监宫女不得勾结有染,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谭锋拈了粒葡萄放进嘴里,心想皇后啊,你拿这个压她?朕都没压过,何况是你?
果然,就听宁溪月振振有词道:“自古以来?自古以来,圣人还说过,食色性也!更何况,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就要保留吗?不说别的,嫔妾记着就在前朝,似乎还有殉葬的例子。”
殉葬,乃是后宫女子心头最大的一片阴影,但因为夏朝建立后,开国之君就说此举太过残忍,因此废除。
所以大夏后宫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个词,然而此时宁溪月忽然提起,仍是让众人不由自主就打了一个寒颤。
“殉葬乃是灭绝人性,丧心病狂之举,能和太监宫女对食相提并论吗?”
“男女有情,乃是人之天性,压抑这种天性,又何尝不是灭绝人性?圣人将此事放在和吃饭同等重要的地位,这不就是明证?”
“萱嫔妹妹当真是忽发奇想。”芳嫔终于也忍不住了,微笑道:“莫不是吸收了春草的教训,发现照月轩里还有这样无视宫规暗通款曲的太监宫女,所以为了护着他们,你只能出此下策?”
出乎众人意料,宁溪月竟然点点头,郑重道:“春草的事情,的确是给了我一个教训,回去后我便彻查照月轩,并没有发现其他违反宫规的。然而我静养几天,看着他们这一个个鲜活的人,也是有说有笑会伤心会流泪,我就忽然想到,既然他们也是血肉之躯,样样和我们无异,为什么我们可以期盼君恩雨露,他们却连对食都不允许呢?”
“他们是太监,太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洛嫔讥笑一声,宁溪月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只要他们自己愿意互相依靠扶持,哪怕只是精神上的慰藉,也是他们自己的事,似乎还用不着别人替他们忧心,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这道理,洛嫔娘娘难道不懂么?”
“你……”
洛嫔气得面色铁青,忽听皇后沉声道:“萱嫔,你可知罪?你竟将皇上和妃嫔们同低贱的太监宫女相提并论,这是何等大不敬?“
“皇后娘娘,这锅我可不背啊。”宁溪月吓了一跳:“太后娘娘和皇上在此,我说的明明白白,我只说太监宫女们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这一点和我们是一样的,我可没说他们的身份也和我们一样。难道在皇后娘娘眼里,这些奴才们竟然不是人么?”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皇上,您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萱嫔如此放肆?”
皇贵妃不干了,却听谭锋淡淡道:“我听了半日,倒觉着萱嫔说的未尝没有道理。”
“什么有道理?”舒妃想着最近皇上对她还不错,昨日还赏了一套红宝石的首饰,立刻娇嗔道:“叫我说,分明是照月轩里风气不正,萱嫔生怕被人拿到把柄,便意图将此事变得合理。如此,也就不用担心奴才们受罚,她自己也可以逃脱监管不力之责,哼!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舒妃娘娘慎言。”宁溪月豁然转身,双目直视舒妃,沉声道:“我照月轩的太监宫女,都是经得起严查的,娘娘不信,大可一试。只是,娘娘宫里的奴才们,确定也经得起严查吗?”
舒妃:……
宁溪月震住了舒妃,目光又缓缓在其他嫔妃身上掠过,阴沉道:“各位娘娘也都觉着我的提议是胡闹吗?既如此,好!那我们便不改规矩。皇上初登基时,为了稳定人心,所以这后宫一直维持原状,怕是有些人想着皇上仁慈,便要得寸进尺蠢蠢欲动,如今正该严查一回,以正宫规,以安人心,娘娘们觉得如何?”
太……太无赖了这个。她自己的提议不能得逞,便要拉所有人下水吗?
各宫娘娘的脸色都非常难看,这后宫是什么样,她们可是最清楚不过,别的也还罢了,可这对食贪污勾结之类的事,谁能保证干净?更不用说,真的追根究底,她们这些主子怕是都要牵连在内。”
“萱嫔,你……你怎能如此自私嚣张?因为自己的宫女被人诬陷,就把这后宫所有人都当做敌人?”
“贵妃娘娘明鉴,嫔妾并没有将后宫中姐妹当做敌人,但嫔妾的确有些不平,嫔妾进宫还不满一年,身旁奴才就被害了三回,凭什么只有我的奴才含冤莫白差点儿受害?这宫里还有没有王法规矩?到底是谁嚣张跋扈?人心如此险恶,难道不应该一查到底,给所有人敲响警钟吗?”
“你……”
皇贵妃一时间无言以对,忽听太后淡淡道:“萱嫔说的也有些道理,宫女太监也是人,所以每隔两三年,都会挑选年纪相当的宫女遣送出宫,这本就是一项德政。可是哀家也听说,真正出宫的宫女,没有几个生活如意的,个中原因,想必你们也明白。如今若是让宫女太监们有个念想和盼头,对她们也是一个安慰,也许大家知道在外面不如意,也就心甘情愿留下了,这些老人也都熟悉宫中事务,用起来比新人得心应手,如此,倒也两全其美。”
“是,太后娘娘英明。”
嫔妃们一起起身行礼,刚刚还斥责宁溪月放肆嚣张胡说八道,一转眼这话从太后嘴里说出来,就成英明了。
其实这些嫔妃也不愿意就这样被宁溪月得逞,可是没办法啊,那女人简直就是个无赖一般的人物,你不答应她,她就想拖着所有人下水,皇上也明显是要偏帮于她。
大家都是手眼通天的主子,自己宫里奴才们什么情形,基本上也是心知肚明,这哪里禁得起查哟?与其到那个时候被打脸,还不如现在赶紧就着太后递过来的台阶下去。不就是太监宫女对食吗?明着不许,暗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如今不过是搬到明面上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宁溪月知道这一关算是过了,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就听太后道:“此事既然是萱嫔提出来,就由她办理吧,只是也不能因此,就让奴才们整天心猿意马无心做事,还是要仔细考量从长计议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