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薛答应就在晚晴阁用了午膳,下午时分,见晴朗天空来了片乌云,怕傍晚下雨,这才告辞而去。
出了晚晴阁,小宫女红荔便咋舌道:“小主,萱嫔娘娘对您真好,这是最上等的妆花缎,颜色花纹也鲜亮,她竟然舍得送给您两匹。前儿看见褚贵人身上有一套,颜色还不如这个,结果她也宝贝的很,被小宫女不小心踩了下,还让人责打了对方十个耳光呢。”
薛答应笑道:“萱嫔姐姐是个最大方的人,她又有皇上恩宠,这两匹缎子,还真未必放在她眼中。但她能想着我,这终归是她对我的情意。最最难得的,是她能考虑的如此周全,怕我心中失落自卑,还要我送她布料,将这个只当做互通有无的平等交换,不肯做人情。真真是……我都没想到她能对我这样好。”
红荔笑道:“萱嫔娘娘怕也是随口一说吧,就咱们宫里之前得的那几匹布料,里面只有三匹缎子,质量比这个可差得远,怎么好意思送给人家?”
薛答应看了红荔一眼,微笑道:“以为我看不透你的鬼心思?你是不是想着?我有了这两匹缎子做衣服,剩下那些肯定看不上,到时候好给你和青桔做衣裳啊?”
红荔吐了下舌头,摇头道:“不敢,奴婢可不敢有这样的妄想。”
薛答应淡淡笑道:“如今这也不算妄想了。我若没有好的,便只能用那个做衣裳,如今既然姐姐给了好的,那个自然不用了。就如你说的,我也不能真送给她,不然就算她不嫌弃,做了衣裳穿,让皇上看见,怕也是要动问的,接下来再赏下更多布料,倒又无缘无故为姐姐惹一场风波。在这后宫里,最怕的便是风波,便是盛宠如姐姐,一个不慎,也可能阴沟里翻船的。”
红荔欢叫一声,嘻嘻笑道:“奴婢对娘娘说的这些似懂非懂,反正有新衣裳穿,就是最好的。恰好针线房那边我有个姐妹,到时候拜托她帮我和青桔裁了布料,拿回来我们自己精心做一套,真是想想都兴奋。”
主仆两个一面说着,一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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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已经决定,七月二十号圣驾回銮,还剩下十几天,你还有什么想玩的想看的,都尽快些吧。”
景明殿的书房中,谭锋一边和宁溪月随意对弈,一边漫不经心地和她闲谈。
宁溪月棋艺本就不怎么样,此时正冥思苦想下一招,听见这话,只觉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儿骤然松懈,连忙道:“啊!这么快就要回去?天气还有些热呢,再说我还没逛够,这园子那么大,呆了不到两个月,我多说逛了一半。”
谭锋笑道:“没逛够的好,正所谓意犹未尽,明岁再来。”说完眉头一挑,指着棋盘道:“该你落子了。”
“知道了,催什么催?下棋这东西靠的是天赋,我本就天赋平平,皇上却是棋中圣手,竟然还好意思催我,善良呢?仁义呢?”
谭锋忍着笑道:“朕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才提醒你一下,你就来了这样一套,可见恶人先告状的话不错。”
“我还恶人?”宁溪月怒了:“不下了不下了,下了五局,没有一局赢的,有什么意思?皇上你老这么赢下去,也没有意思不是?咱们还是做点别的吧。”
谭锋哈哈笑道:“别耍赖,朕觉得很有意思啊,每次赢你都还挺有成就感的。”
宁溪月:……
“皇上,虐菜是不道德的,尤其是你这样的大神高手,虐我这种小白菜就更不道德。有本事,您和我爹下去,他老人家的棋艺那才叫一个超凡脱俗呢。”
“你以为我和宁大人没下过?”
谭锋见宁溪月终于落下一子,于是摇摇头迅速将手中棋子下在棋盘中央,一面道:“说起来,你爹好歹也算是一代大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怎么倒生出你这么个女儿?既是如掌上明珠般喜爱,就该将所有技艺倾囊相授才是。”
“他教授了。皇上,这一点您真的不能冤枉我爹,他真的是对我倾囊相授了。但问题是……我的那个……天资有限,这真的怪不了我爹。”
谭锋:……
“朕的后宫之中,嫔妃多是才貌双绝,至不济也是才貌双全,再再不济,才或貌,总有一样是好的,但似你这种才貌都普普通通……”
谭锋说到这里,没再说下去,故意做出一副叹息的样子直摇头。
“皇上,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人艰不拆啊!要知道,现在就是我这个才貌平平的女人在陪您下棋,或者……您想找别人过来陪您?臣妾这就去请皇后娘娘或者皇贵妃,再或者,才貌双绝的玉妃娘娘和洛嫔娘娘大概也很愿意将臣妾取而代之。”
宁溪月说着,作势要下炕床,就见谭锋立刻正襟危坐,咳了一声淡淡道:“你刚刚说的虐菜,这是什么意思?”
好嘛,这话题转的那叫一个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宁溪月气得牙痒痒,又没办法,总不能真把棋盘掀翻扣谭锋脑袋上去,因没好气道:“皇上聪明绝顶,这还用问臣妾?何谓菜?砧上鱼肉就叫菜,菜,便意味着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换做此时此境,臣妾因为下棋水平太差,便只能任皇上宰割,这就叫虐菜。”
“你惯会造这些怪话,别说,还挺可爱的。”谭锋哈哈一笑,忽听门外于得禄道:“启禀皇上,林大人和马大人求见。”
“唔!想是江南那边的消息。行了,你先回去吧,今天就放你一马。”谭锋站起身,于是宁溪月也连忙下了炕床,施礼道:“那臣妾告退了。”
“嗯,去吧。今天晚上朕过去你那里。”
“是,臣妾扫榻以待。”
说到最后四个字,忍不住轻轻瞟了皇上一眼,虽然容貌不是出奇绝美,但这眼波流转间,也自有一股风情。
谭锋笑着点点头,于是宁溪月便转身出门,门外等候的两名官员连忙施礼拜见,她也盈盈一福,接着见那两人去了,方和清霜静静离去。
“想来从前老爷也是如刚刚两位大人一样,常来这景明殿向皇上禀报国事的。”
和清霜静静走在石子路上,宁溪月正看着天边那轮斜阳,就听清霜感叹了一句。
她扭头看去,只见这陪嫁宫女正定定看着自己,轻声道:“娘娘,您就没在皇上面前为老爷说过话吗?”
“我说什么?又能怎么说?无论如何,当初是我爹站错了队。”宁溪月摇头苦笑:“我如今避嫌还来不及,多说能赶着皇上的话提一下他,其余的,却也不能多说。我和皇上之间,这份情意实在难得,不该掺杂太多利益。更何况皇上多聪明啊,我若是有这个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反而不美。”
“可是……我听素云姑姑说,这后宫从来都是和前朝联系紧密。宫中这些得宠嫔妃,哪个没有家族在后面支撑?都是互相依靠扶持的。娘娘如今深受恩宠,可谓树大招风,若是不能让老爷尽快起复,对您也没有好处。”
“固然如此,只是这种关系其实也危险,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只要有皇上的情意在,最起码也能保住家族,不至于树倒猢狲散,爹爹久历宦海,这其中分寸险恶,他比我清楚。所以娘来了几次,不但没有提过让我在皇上面前替爹爹美言的话,反而数次告诫于我,不许我以私心为爹爹谋取前程,只要我专心伴驾,这才是聪明人呢。至于宫中嫔妃,有娘家做后盾当然是好事,但不管是她们还是她们的家族,荣宠俱在皇上一念之间。如此一来,做不做后盾,又有什么意义?”
“倒也是。”清霜叹了口气,喃喃道:“奴婢只是觉得不平,老爷明明是那样厉害的人,他又正当壮年,难道竟然就要从此消沉?”
“爹爹这个人,其实对荣华富贵倒不甚看重,只是志向远大,总想着辅佐皇帝治理天下,登阁拜相,将来也好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这也正常,人都有私心,或为名或为利,谁能拒绝得了这些东西的诱惑呢?如今虽然离他的志向还很远,但总算皇上肯用他,他有事情做,不至于在家闷着,我也就不担心了。至于之后他的前程如何?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全看皇上怎么想。”
主仆两个说着话回到晚晴阁,宁溪月就将半月后圣驾回銮的消息说了,让素云这些天看着收拾,免得事到临头又手忙脚乱。
如此又过几日,圣驾回銮的消息传遍后宫,于是皇后下令,要趁着回去前,在尽情苑好好尽兴游玩,方不负这良辰美景。
经过和皇贵妃两人商议,决定要学民间踏春那般,就在清波湖畔,举办一个赏荷大会。一边赏荷花,一边命御厨们在湖畔草地烧饭烤肉做点心,如此谁想吃便过去自取,也可以吟诗作赋,若是不喜欢这些,还可以在湖中坐船,甚至有兴趣的,也可以尝尝采莲摘花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