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快起来快起来,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们照月轩不兴宣誓效忠这一套,好嘛,乍一看,还以为咱们在这里举行结拜仪式呢。”
薛答应又想笑,到底还是忍住了,因起身坐到宁溪月对面,喝了一口茶道:“宛儿还好吧?她也是个可怜的,腿脚是这个样子,偏偏还遇上了这种事,若不是姐姐当时反应的快,她真是断无幸理。”
“嗯,还好。宛儿目前情绪平稳,最起码肯定比曹贵人平稳多了。”
宁溪月也啜了一口茶,悠悠笑道:“不是我在妹妹面前自吹自擂,在我们照月轩里,不管主子奴才,也不管谁聪明谁愚笨,或者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这心理素质,那是杠杠的。”
“心理……素质?”薛答应睁大眼睛,就见宁溪月咳了一声:“嗯,我的意思就是说,大家都比较坚强。你看这半年,风波何曾断过?这要是心思细腻敏感脆弱些的,就不用活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薛答应点头笑道:“的确,姐姐身边的人都随了您,聪明沉着,坚韧不拔,这或许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这时春草端了两盘点心两盘蜜饯过来,宁溪月便指着点心道:“这是我小厨房做出来的,太后和皇上都喜欢吃,妹妹尝尝。是了,上次我去御膳房……哦不,我听素云说,她去御膳房的时候,正碰上红荔去要东西,结果等了半日。其实那是坏心眼的厨子耍弄她呢。下次再有人敢这样,你就让红荔报出我的名头,好歹我现在管着御膳房,想来他们也不敢难为红荔。”
薛答应笑道:“这后宫别的也就罢了,唯独消息,那真是就和长了八条腿一般,传的别提多快了。我料着我这会儿在姐姐这里,消息已经传到各处,许是不到傍晚,御膳房那边就知道了。到那时,哪里还用得着报姐姐的名头?红荔去了,自然不会像从前那样被人为难。”
宁溪月笑道:“你说的没错,后宫可不就是这个样子呢?”
两人说着话,眼看要到晌午了,宁溪月便留薛答应在这里用饭,却不料还不等对方回话,就听见皇上驾到,于是两人连忙起身迎驾,果然就见谭锋顶着大太阳走进来,看见薛答应,便笑道:“行啊,如今你这里竟然也有了人,可见经营的还不错。”
薛答应心头狂跳,一时间又是欣喜又是惧怕,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听宁溪月笑道:“什么话?我什么时候经营得不好?只是这有数的,不遭人嫉为庸才。我人缘不好,恰恰说明我不是庸才嘛。”
“这是从前,如今琴韵明摆着不是嫉妒你,这又怎么说?是不是说明你就是个庸才了?”
琴韵就是薛答应的名字,当下宁溪月听了这话,立刻反驳道:“当然不是,这只能说明薛妹妹心胸开阔头脑清醒,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有意和我亲近,打算跟我学习为人处世的道理。不得不说,她真是太有眼光了。”
“噗,你就别自吹自擂了。咱们两个怎么说都行,别教坏了琴韵。”谭锋在宁溪月额头轻轻一点,却见她娇俏笑道:“没事儿,薛妹妹习惯了就好。”
“都坐吧。”谭锋在炕床上坐下,拿出扇子扇了扇,对宁溪月道:“这天儿太热了,热得朕心里烦躁,都不想吃饭。今天中午也不用传膳,就是你上次弄得那个什么冷面,还有凉皮,再拌几个凉菜就行了。”
宁溪月忙道:“皇上今儿算是来着了。早起我也说热,就让她们做了锅薏仁稻米粥,放在水缸边,这会儿想是已经凉透。配上凉皮冷面喝一碗,再弄几个小菜,可好不好?”
谭锋笑道:“我就说想吃好的便要来你这里,就这样吧。凉菜别的也罢了,有猪耳朵切一盘,和黄瓜拌在一起,上次在你这里吃着,朕觉得极清爽。”
“知道了。”宁溪月看向素云:“都记下了?记下了就去置办吧。”
这里薛答应便起身告辞,却听宁溪月道:“我原本就说让你中午留在这里吃,恰好皇上也来了,不如就一起用膳,人多也热闹些。”
薛答应倒是想留下来,再怎么与世无争,谁愿意错过亲近皇帝的机会?但她虽然胆小谨慎,却并不愚蠢,见谭锋没开口,就知道皇上并不想自己留在这里,于是笑道:“姐姐爱惜,原不该辞。只是出来时我说过,中午要回去用饭,若是不回去,怕她们疑神疑鬼。反正无论是在园子里还是后宫,走动也不费事,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见面,那时再叨扰姐姐也不迟。”
宁溪月也知道谭锋心意,唯恐他是有话和自己说,因便点头道:“好吧,那今日就不虚留你。春草,将小厨房里各色馅儿的凉糕捡两盘子,给薛答应带回去吃。”
薛答应笑道:“姐姐好意,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刚才吃的那个芋头馅儿的凉糕,我觉着口味真好。”
宁溪月笑道:“咱们说话时间短,你统共没吃几个,还没尝到豆沙,枣泥,果味馅儿的,索性每样捡一些,给你带回去吃。”
薛答应再次谢过,和红荔出门,见春草手中提着食盒,红荔便笑嘻嘻接过来,出了晚晴阁,方咋舌道:“宁贵人真是受宠啊,皇上竟然连午膳都来她这里用。”
薛答应笑道:“是啊,姐姐这份儿宠幸,比我想象的还要炙手可热,她又答应护着我,想来以后咱们在这后宫中,安身立命总不是难事了。”
且不说两人一路热议着谭锋和宁溪月回去,只说晚晴阁里,因为皇上一声令下,太监宫女们顿时忙碌起来。独有谭锋和宁溪月悠然坐在炕床上,一边喝着茶水,一面说些闲话。
说着说着,宁溪月便住了话头,看向谭锋笑道:“总觉着今儿个皇上似乎不一样,有一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可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谭锋:……“会不会说话呢?难道平日里朕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皇上可不要曲解臣妾的意思,您平日里固然也是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但今日比平时,似乎更多了一点意气风发坚毅果断……”
“停停停,你这是显摆自己会的成语多?”谭锋没好气看了宁溪月一眼,但随即就笑了,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沉声道:“朕已经决定了,开海禁。”
“啊?皇上终于把朝臣们搞定了?”宁溪月睁大眼睛,这事儿之前的阻力有多大,她可是知道的。自从两人那天晚上闲谈后,谭锋似乎也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时常和她说一些朝堂上的事。
“嗯,差不多了,这次回去,便正式下旨。如今朕已经下令江南各地做好准备,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扬帆出海。”
“丝织品,陶瓷,茶叶等等,这些货物都是现成的,但船怎么办?皇上如今登基时间还短,先皇那时并没有开海禁的打算,这远渡重洋可不仅仅是货船往来就行,还需要有一支训练有素的水军和一个庞大船队,一时半会儿哪能迅速造出这么多船?”
“朕做皇子时,就兼管着工部,那时候我就在想海禁的事,所以江南船厂那边,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暗中布置了,待朕登基后,他们就已经开始打造各式船只,如今成果喜人。剩下的,呵呵!”
谭锋没有再说,但从他眉宇间一闪而逝的杀机,宁溪月已经猜出剩下船只的来源:这厮曾经说过,不识时务,一心只想撬国家墙角甚至挖国家地基,中饱私囊的贪婪商人,就是一头头待宰肥猪。想来沿海走私大家族中的顽抗,已经惹恼少年天子,他这是要杀鸡儆猴了。只要处置两个大家族,抄来的船只加入船队,便是绰绰有余。
宁溪月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她知道谭锋没有错,但这种冷酷,她还是不愿意深想,于是便郑重道:“臣妾预祝皇上马到成功,早日打开局面。愿大夏的船队能够称霸万里海域,扬我国威。”
“好。朕就承你吉言。咦?怎么哭了?至于吗?朕还没这么激动呢。”
“没有。臣妾只是一想到将来我大夏船队航行万里,所向披靡,引万国来朝的场面,就忍不住有些激动,让皇上见笑了。”
谭锋还这么年轻,像他这样务实聪明,又有功夫强身健体,气色十足的少年天子,最起码也有几十年好活。他既有志于大海,一定会教出眼光长远的继位人。这样一来,工业革命还会发生在西方吗?祖国那灾难深重,屈辱无比的百年历史,恐怕也不会再出现了吧?
一念及此,宁溪月不禁潸然泪下。谭锋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只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骄傲喜悦,所以激动落泪,心中更是生出知己之感,十分感慨欢喜。
中午谭锋用过午膳,仍回御书房去了。夏日天长,宁溪月就有些昏昏欲睡,正歪在塌上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忽然就听外面一声高唱:“皇上有旨,宁贵人接旨。”
宁溪月一骨碌爬起来,看向旁边正给她扇风的宛儿:“我恍恍惚惚听见让我接旨,是做梦吗?”
“不是,奴婢听得真真儿的,贵人快出去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