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当然也用不着保密,宁溪月便看了宛儿一眼,感叹道:“她的腿其实还好,能多走走锻炼的话,会越来越流畅。她本来也是个爱玩爱笑的,可惜进了这后宫,也没过过什么开心日子。我见她总不出门,又怕羞见人,所以这几个月只要不是着忙的事,便都带她出来,如此历练几回,对她的腿有好处,她也不至于将自己孤立起来。本来都好好儿的,谁知今天会发生这种事?曹贵人真是狠,为了害宛儿,竟不惜自己跳河,对自己都能这样狠,连我也不能不说声佩服。”
“原来如此。”薛答应点点头,小声道:“我觉着贵人用不着佩服曹贵人,若说她狠,您可也不比她差,她跳下去了,您不也跳下去了吗?说起来,既然您认定是曹贵人陷害宛儿,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的救她?”
“我不救她,宛儿就死定了。”宁溪月长长舒出一口气,微笑道:“现在我救了她,这事儿就怎么说都是理,最起码保住宛儿的性命不成问题。”
薛答应怔怔看着宁溪月,脚步都停了,宁溪月走了两步,才发现她没跟上来,转头纳闷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着,能在贵人的照月轩做奴才,当真是幸运了。”
“原来是这个。”宁溪月一笑,拉着薛答应的手上台阶,一边轻声道:“都说后宫奴才们是蝼蚁,可我不这样看,她们怎会是蝼蚁?明明都是有血有肉,会说会笑会难过会伤心,和我们一样的人啊。名义上是奴才,可我心里,觉着她们和我的家人也没什么两样,是她们照顾着我的生活起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是。”薛答应点点头,两人便手拉手进了房间。
曹贵人已经躺在床上,正在等待御医过来诊治,其他嫔妃在屋子里坐了一圈,幸亏这房间宽敞明亮,倒也不觉拥挤。
“不好意思舒妃娘娘,我这一身的水,给您这清平殿抹黑了。”
宁溪月笑着说了一句,舒妃便忙站起身笑道:“说什么傻话?人没事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命人打水来给宁溪月洗头洗脸,又关切道:“我比妹妹矮一点,我的衣服你穿许是不太合身,但也可以凑合着,正好还有两套全新的,我没上过身,不如拿给你先凑合一下?”
宁溪月连忙道:“多谢娘娘,不过不用费心,薛答应身边的宫女已经帮我去照月轩拿衣裳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院外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宁溪月一愣,心想皇上怎么来的这样快?太医还没赶到呢。糟了,我这脸还没洗。
一念及此,连忙掬水洗脸,忽听身旁薛答应急道:“贵人,先洗头吧,这头上还挂着好几条水草呢。”
宁溪月:……我倒是想洗,也得来得及啊,这么长的头发,洗完黄花菜都凉了。
一面想着,就连忙伸手去摘水草,只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谭锋大步走了进来,沉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好好儿怎会有人……”
不等说完,就看见对面湿淋淋的宁溪月,因惊奇道:“怎么这般狼狈?落水的是你?不是说是曹贵人吗?”
话音未落,面色陡然沉了几分,就听宁溪月连忙道:“不是我,确实是曹贵人。皇上,您怎么来的这样快?”
“朕刚从书房出来,四处走走,结果就有人来报信,所以我便赶过来了。”
谭锋说完,就来到宁溪月面前,伸手替她摘去头上剩下的水草,沉声道:“会游泳吗?就逞强下去救人,万一淹着了怎么办?”
“皇上,宁贵人看起来水性不错,您不用为她担心。倒是曹贵人,可怜的,也不知怎么就被推下去了,呛了几口水,这会儿还昏迷着呢。”
皇贵妃在一旁悠悠开口,这一说,弄得谭锋也有点尴尬,宁溪月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正迎上皇贵妃目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她眼睛微微眯起,双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和皇贵妃对视了一瞬,才平静收回视线,继续洗脸。
这一切自然落在皇后和其他嫔妃眼中,熟悉后宫各项业务的女人们瞬间就在心中拨起了算盘,暗道看来皇贵妃今日和宁贵人的较量是不可避免了,那我到底要站在哪一边呢?确实是看宁贵人不顺眼,但她向来不按牌理出牌,上次洛嫔娘娘想搞照月轩一个小宫女,都踢了铁板,硬是被她闯进慎刑司把人救了。这一次她又是亲身上阵,捞起了曹贵人,皇上又明显是偏袒于她,曹贵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倒对着她嘘寒问暖半天,这别落井下石不成,反倒和她结了仇,日后被咬上,也是一桩麻烦事。但要是不帮皇贵妃,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女人继续恩宠有加?
“小主,小主你怎么样?”
妃嫔们正浮想联翩,就听门外又有急切的声音响起,接着素云和秋桂以及小易子一头闯进来,个个满脸大汗,眼含泪光。
“我没事儿。”宁溪月连忙用手巾擦了脸,忽听皇贵妃冷冷道:“这是清平殿,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贵妃娘娘息怒,她们也是关心嫔妾。”
宁溪月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心想昏迷的是曹贵人,不是我啊,红荔没说清楚吗?怎么这一下子就来了三个人,这下好,兴师动众到连皇贵妃都看不下去了吧?
“关心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
皇贵妃见宁溪月低头,胸脯一挺,就想得理不饶人,却听谭锋淡淡道:“行了,多大点事,现在是什么时候?也值得为此动怒。奴才们虽有不当之处,也是一份忠心,将心比心,若是换成你们,奴才们如此忠心,你们心里不高兴?”
“皇上,此例不可开,若是人人都这样放肆……”
皇贵妃还要分辩,不等说完,就见谭锋皱眉道:“法理还要讲究人情,何况规矩?今天这是特殊情况,素日里照月轩的人也没这么不知分寸过。”
话音落,就听外边禀报说太医来了,于是谭锋对素云道:“先去服侍你们小主梳洗吧。”
“是。”素云擦擦眼泪,和秋桂上前扶起宁溪月,主仆几个以及薛答应和红荔都挪到了偏殿。素云将宁溪月的头发拆开,用白巾蘸水彻底擦洗了一遍,这里宁溪月就问道:“我就是让红荔去通报一声,派个人送套衣服来也就是了,怎么你们都来了?”
素云到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闻言镇定了下情绪,才轻声道:“红荔过来报信儿,大家都炸锅了,这还是我和姜德海极力安抚训斥的结果,不然怕是全都要过来。也是大家着急,没听红荔把话说清楚,听说小主和曹贵人一起跳了水,就全都慌神儿了。”
“你也是,怎么不把话说清楚?害得贵人被贵妃娘娘训斥?”
薛答应在一旁责怪红荔,就听她小声道:“奴婢……奴婢还不等把话说完,照月轩的姐姐们就都叫起来了,又有人开始哭,慌作一团,我说了两三遍,没人听我的,我……我就没再说。”
“行了妹妹,不用苛责红荔,看你这性子,就知道你的住处定是温柔平和,这小丫头哪里见识过我们照月轩的土匪作风?可不是被吓坏了。”
宁溪月替红荔说了句话,就听素云疑惑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曹贵人好好儿的怎会忽然落水?小主为什么又非要去救她?”
宁溪月叹道:“什么都不用说了,这后宫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去后咱们再细说。这会儿我得准备准备,曹贵人明摆着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我须得好生应付。”
“小主救了她,她还好意思善者不来?”秋桂在一旁插话,却见宁溪月摇头道:“你们不懂,她这一次不惜亲身犯险,不达目的怎会罢休?也幸亏我反应快,不然宛儿真的就是凶多吉少了。”
“小主,都怪我……”
宛儿在一旁红了眼圈,不等说完,就听宁溪月沉声道:“别胡说,若要怪你,也只能怪你是照月轩的宫女,是我的人。这一次人家不过就是为了让我难受,你只是个工具罢了。归根究底,还是皇上恩宠惹的祸。行了,事已至此,都别说了,让我好好想一想。”
仿佛是印证她的话一般,这里素云刚将她头发挽好,插上首饰,就听内室一声悲呼:“皇上,皇上,您要给臣妾做主啊。”
“这不就来了吗?”宁溪月整整衣襟,站起身面无表情道:“走吧。咱们去听听曹贵人怎么说。”
素云看了薛答应一眼,心中有些纳闷,暗道这位答应最是胆小谨慎的,今儿怎么竟然站在我们小主这一边?这可奇了。
薛答应不过是因为之前和宁溪月说话投机,所以一时间也没想那么多,她在其他嫔妃面前总觉得低人一等,也不敢说话,所以见宁溪月过来梳洗,不自禁就跟着过来了。直到此时,看见素云疑惑的眼神,才醒悟自己这个行为代表的是什么意义,当即就是心神一震,愣在当场。
“小主,你怎么了?”红荔见小主一直都是面带笑容,可这会儿宁溪月都出去了,她却还站在原地魂不守舍,不由吓了一跳,连忙抓着她胳膊摇了两下,声音里都快带了哭腔:“您……您别吓奴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