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州府里,温越和南枝的现状确实还算安全。
但也只是相对了。
向鸿确实不愧是昔年奚旷和奚卓郴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仅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夺下了邝州一半的控制权,打得刘诸青几乎没有反手的能力。
邝东古端城,自古便是兵家抢夺之地,城墙建造得甚是牢固,本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只可惜原本驻守在此地的府君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筹划民生经济还算可以,对于战事完全一窍不通,古端城又没有足够的兵力。
战事一起的时候,向鸿就先派人潜入了古端城,煽动了百姓内乱,又绘下了整座城池的舆图,又让人威逼利诱了府君身边的属官,硬是在刘诸青赶到之前,就极为迅速地拿下了古端城。等到刘诸青和姜绥赶到的时候,叛军已经重新加固了城防,甚至让士卒和俘虏推着一车又一车的土,垒下了土堡,借着得天独厚的地势和城防,叛军对西边的情势一览无余,还能借着高低差,对邝州军发起箭攻。
几场小战役下来,刘诸青不仅没有讨得便宜,反而让自己这边的士气大减。
而另一边,接到邝州战报的渠州刺史,还没有决定好是直接发兵援助,还是等着皇帝的调令,或者先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溧州叛军,竟然兵分两路,在攻下邝东的同一时间,从河钊城北上,渡过通水,打进了渠州!
向鸿不要命了?
他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把南府几州全部捅穿了不成吗!难道他就不怕他自己顾此失彼,战线被各州切断,到时候连溧州老巢都不保?
结果却显明了,向鸿并不是不要命,甚至还把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只因为南府这个偏安一隅的富贵温柔乡,开国以来根本就没有起过战事。
守备军不仅人手,还多是半兵半役,别说什么战力了,听到叛军打过来的消息,没有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渠州刺史本人,更是一个每天只知道遛鸟看戏的大糊弄,连自己手上的兵马到底有多少人数,州府的军备军粮数目都不清楚,遑论调兵遣将。
而向鸿,却是一个真正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悍将。若不是绍永帝忌惮东靖军,奚旷又有意留个退路,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在溧州的这么些年,他表面看上去春风化雨,已经习惯适应了南府惬意的生活,背地里却日日秘密按照东靖军的标准操练兵马,无一日懈怠。
渠州会惨败在他的手下,简直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邝州州府里,温越望着奉善送上来的消息,捏了捏额角。
太快了。
按照他原本的打算,是南下之后,借着剿匪的名义,夺取邝州梓州的控制权,再以此为凭依,在云望山这些隐蔽之地,让姜绥操练兵马。另一方面,再让莫惊楼带着他那群一身武艺而无用武之地的师弟师妹们,组成一支-人数不多却有齐用的突袭队。
可是没想到来邝州才几个月,云望山刚打下来,向鸿就动了手,温越还没来得及想出应对之策,邝州一半就都沦陷了。
“向鸿一州之力,不可能支撑这么多人太久,我们这边要做的,还是拖拖得他弹尽粮绝,人心涣散,自乱阵脚。”
“呵呵,以溧州一州之力,却是供养不了这么多人太久,可是渠州这个大粮仓已经到了他手里,秋收之后那么多粮食呢,够向鸿霍霍的了。”
“原本还指望着渠州前来支援,结果可倒好,他们完蛋的比我们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通水是村口前的泥水沟呢,叛军大步一跨就过去了!”
“渠州打得下来,不代表就能守得住,渠州残留的官员和那些老百姓,就不反抗吗?”
“天真,向鸿又不是一来就屠城的蛮子,甚至还打着东靖军旧部的名义,打着邝州‘陷害忠良’的旗子,一副被逼无奈,向死而生的模样,又允诺绝不惊扰百姓溧州军来了,和以前歪瓜裂枣的渠州守备军一比,简直不像叛军,更像是朝廷的正规军。州府都投降了,老百姓自然是该过日子就过日子,谁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逞英雄?”
“听说溧州军进城的时候,原本有一些书生文人,指着向鸿手下的将领,痛骂乱臣贼子的,结果立刻被人一箭射穿了胸口,血溅三尺这谁还敢站出来?”
“这么多天了,朝廷的调令呢?怎么还不派东靖军来剿贼?”
“谁知道啊?听说北边也出了乱子,京城的人估计都忙着那一头去了吧?”
“这是几个意思!北边要紧,我们南府就死活随意了是吧!”
“都少说两句吧!王爷和刺史大人什么都还没说呢!”
“王爷!”
“刺史大人!”
邝州府里,官员们吵个热火朝天,也没有拿出多少章程,最后齐齐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邢永开,和一直闭眼不语的温越。
“马上就要入冬了。”良久,等到座下安静下来,温越才开口,“到那个时候,向鸿不敢再这么托大地持续进击。所以这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一个月,溧州军会发起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
只要这一波,姜绥和刘诸青扛住了,在援军到来之前扛下来,邝州就能渡过这一关。
“梓州刺史已经传来了回信,援军这两日就会到。诸位无需惊慌,现在要做的,就是按照本王的调派,确保粮草的供应,尽快和梓州军接头……”
温越一条一条地吩咐下去,平静的声音仿佛有种特别的力量,驱散了众官员心中的不安和焦躁,被他的话语带进了自己的职责里,静静记住各自的任务。
只有温越自己知道,他心中到底有多么得不安。
到最后,他又对着所有人加了一句:“无论如何,本王绝不会放弃邝州,一定会和诸位共进退。”
有了这句承诺,邝州众人这几个月以来,那种仿佛随时会被抛弃的惶惶之感,终于找到了出口,许多人的眼眶竟然湿润起来。
王爷是皇帝的嫡长子,只要他不弃他们而去……朝廷也一定不会抛弃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