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襄公主长大了。
显然,不光只有拂花这么想,正熙帝也是这么想的。
眼见着大女儿生下了孩子,他一颗老父亲的心,都化进了水里,恨不得立刻抓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们,都打包起来给自己生一堆孙子孙女儿。
阿越那个孽障,他是管不了了,现在人都跑没影了,还怎么生孙子?廷儿眼见着要十五了,倒是该相看亲事,可是挑哪家的贵女,正熙帝别有一番心事。
只因为无论选谁,前朝都一定会以此冒出来许多猜想揣测,恨不得把眼睛凑上去,查看这婚事背后的“联姻深意”,以及皇帝的“言外之意”。
就不能是他想抱孙子了吗!
正熙帝也怕自己那个把廷儿当成眼珠子的皇后,这个不满,那个不愿的,索性还是把次子放到一边,合计起了次女的婚事。
于是没多久,温西瑶再来皇帝这里请安的时候,就被父皇招招手,拉到了身边。
“瑶儿啊,眼见着你也十七了,可有什么心仪的驸马人选?”
前两年的时候,他就为了瑶儿的婚事操碎了心,还差点和郑国公府结下矛盾。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皇帝,瑶儿要嫁给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他看谁敢有异议!
“父皇……我……”温西瑶张了张嘴,脑中飞快地闪过一张脸。
她想直言,告诉父皇。
以父皇对自己的宠爱,应该不会十分介意薛让的身世吧?会不会因此对薛让上了心,重用起他?
可是下一瞬,她的脑中又闪过了另外几个画面来。是新年之夜的皇帝,盛怒着把酒盏摔在了地上,是泣不成声的母后,背对着她颤抖的肩膀。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难道忘了夏氏的下场了吗?”
一字一句,犹如晴天霹雳,把温西瑶又给劈醒了。
如果她直言,父皇会不会多想,会不会反而生出什么误解,到时候害了薛让?
现在的父皇,已经让她不敢赌了。
她甜甜一笑,像以前那样搀扶住正熙帝的胳膊,甜甜一笑:“父皇!女儿还想在父皇母后面前尽孝呢,您怎么就急着把我嫁出去了啊!”
“什么急着嫁出去?你看看你姐姐,现在还不是想进宫就进宫?”正熙帝拍了拍爱女的手,“尽孝?我看你啊,是还想在父皇母后面前撒娇!”
“撒娇怎么了。”温西瑶眨眨眼,“在瑶儿心里,父皇的肩膀永远都还像我小时候一样无比宽厚,可以倚靠。”
正熙帝闻言一笑,摸摸女儿的头发,却叹了一口气:“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做儿女的,也总是要成家的……”
他似乎无意地说了一句:“对了瑶儿,邱家那个小子,你见过吗?”
邱家?温西瑶想了想,才意识到他说得是谁,张了张嘴:“父皇!您不是开玩笑吧?邱箫年?他比女儿还要小两岁呢!”
“小怎么了?朕看他成熟懂事得很,又是邱相的继承人,将来前途无量,堪配朕的瑶儿。”
“不要,女儿不想嫁给比自己小的。”温西瑶摇了摇他的胳膊,“父皇让女儿自己选吧!”
“哼,你年年都说要自己选,结果呢?回回都是一个都没看上。”正熙帝无奈道,“况且,你年纪小,很容易受人蒙骗的,不要看有的儿郎生得好看,其实内里一肚子坏水!”
见女儿低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正熙帝警铃大作:“瑶儿,你不会是,还在等邵霁回来吧?”
“……”怎么连父皇都知道这件事了!
往事不堪回首,温西瑶真想回到两年前,把那个跟着邵霁做了一堆蠢事的自己给掐死。
“父皇,瑶儿的心里早就没有表哥了,就算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他的,您就别提了!”温西瑶内心一阵羞耻,恨不得堵住正熙帝的嘴。
“那你现在,真得没有什么心上人?”正熙帝又问了一遍。
“……”温西瑶没有言语。
再等等吧,过段时间,又是上巳节了,到那个时候,她就亲自问问薛让,心里到底有没有自己。
如果他也……
温西瑶在心里一边忐忑,一边合计,千头万绪尽在心尖,没有注意到正熙帝略有深意的目光。
等到目送着女儿离开了兴庆殿,正熙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看向放在案上的一摞奏折,嘴角扯出了愠怒的弧度。
他坐在主座上,把那奏折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把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连带着放在手边的,价值连城的翠屏笔洗也被带着飞了出去,滚落在厚厚的贡毯之上。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默默地上前,迅速地收拾干净。
新年伊始,陛下的便发了好几次火,他们这些侍奉御前的,也愈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虽然东边和西边的战事都来了好消息,却掩饰不了其他各处的颓势。光是东陵一地,去年的税收,就比往年少了足足五成,更不必说花在战事上的巨大耗费了。
福恩公公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亲自奉上了正熙帝最爱喝的花茶,上道地替他按捏起来。
在这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的手下,正熙帝才觉得舒服了不少,问道:“你派人去打探过了,瑶儿真得和那个翰林院的小官走得甚近?”
“千真万确!”福恩跪了下来,恨不得指天起誓,“小人怎么敢随便编公主的瞎话,来蒙蔽圣上呢?”
“那个薛让,最是个会投机取巧的了,还是个贡生的时候,就四处敛财,和商贾们混迹一处,以至于他的同窗们,没有不厌恶他的。偏偏让他抓住机会,在画舫宴上,救下了公祖,从此就入了公主的眼……连他中第去梅园探花,公主都要亲自去一趟呢……”
“还有前段时间新年,这个人也不顾男女大防,把公主拐骗出宫,在街头巷尾乱逛,也不怕公主遇上什么意外!陛下您也知道,那时候京城里人挤人,乱的很,都是一些普通百姓,鱼龙混杂,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进去什么刺?咱们公主万金之躯,哪里能冒这样的险?”
他絮絮叨叨的,把知道的几件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义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