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朝笑了:“那么,公主现在见到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平日里刀锋般的锋锐尖利都敛了起来,露出了一角姐姐式的明丽来,让温西瑶的脸又是一红,蚊子似得“嗯”了一声。
“本将还会在京城里留一段时日,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来将军府游玩游玩。”
温西瑶眼睛一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不过我那里无趣得很,只怕公主还会失望。”
“不会不会!”温西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她在闺中的时候,是听着“冷玉温竹炽月刀”的美名长大的,只可惜那时候的她,心里实在不喜欢其中的那个“冷玉”,不由得也对另外两个不以为意起来。
可是荆朝却在十六岁的时候,就黄金台受封,以女儿之身立下汗马功劳,成为了真正的传奇。
有时候,温西瑶读着话本里那些少年将军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荆朝。甚至觉得,荆朝比他们都要不容易,都要了不起。只可惜她在京城的时候自己还太小,没能亲自和她打交道。
女将军的面容,在贵女们的口耳相传里,变得五花八门,犹如鬼神,最后愈发牵扯了温西瑶的神思。
这回知道荆朝要回京后,她就忍不住去问温北璇:“朔月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个姐姐肚子已经十分显怀了,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拿着本琴谱翻看,闻言竟然陷入了沉思。
“荆将军美得很有生命力,让人一眼见了,就心向往之。”
片刻,温北璇给了她这个回答。
这是什么回答?温西瑶心中不满,撇了撇嘴,打算到时候自己去见识见识。
知道今日亲自见了,她才明白温北璇那句话的意思。
确实是,令人心向往之。
小公主略微慌乱地和荆朝告了别,就提起裙踞,带着依旧懵懂的被她强行提溜来的弟弟离开了,跑出去十几步,又没忍住回过头又偷看她一眼。
她的身上,有着某种梁京中人永远也不会有的东西。
荆朝站在原地,望着温西瑶生动的容颜,会心一笑。
还是个孩子呢,无忧无虑的,真好。不过皇帝的这几个女儿都是怎么回事,明明性格各异,但是一个个的看到她都要脸红一下子?
宫人继续替她引路,见她脸上带笑,心情不错,壮着胆子闲聊道:“四公主就是这么个性子,但为人是很好的。”
“她很受宠吧。”
“是啊,她是陛下和娘娘的掌上明珠呢,不过几位公主,都很受宠就是。”宫人是从宜王府就开始伺候的,说起来脸上还带着与有荣焉的高兴劲,“说起来,陛下和娘娘也是难得的慈爱父母了,所以天家几位殿下之间的感情,都还不错。”
荆朝一边默默地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顿,打断了那个健谈的宫人:“姑姑,是不是走那边更近一些?”
“哦哦,是呢,那里确实有条道,去小南门更近,只是不常走,我这个记性就没想起来,多谢您提醒。”宫人恍然,不好意思地提着灯换了方向,又没忍住感叹,“看起来荆将军对这宫里的路,很熟呢?以前经常来宫里吗?”
荆朝默然了一下,眼神掠过了面前一大片金檐玉角,雕梁画栋,又落向了更东边的一处宫宇的黑色影子。那影子静静地淹没在流光溢彩的宫殿间,被人遗忘了。
只有很少的人,还能记起来它曾经的模样。
“……嗯,是啊,小的时候,祖父常常带我进宫玩耍。”
“原来是这样,难怪……”宫人笑道,带着她入了那条路,走着走着,见那处宫宇近了,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了前辈们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又领着荆朝往远离那一处的方向离开了,似乎十分忌讳。
听说那里就是被先帝封禁的东宫,先明璋太子和太子妃,就是在那里自戕的,如今陛下登基,那里就更成了是非之地了,她怎么还把人带到这里了?该死该死!
华歆公主府里,灯火通明。
温北璇刚用了晚膳,就又觉得不适,捂住胸口,吐了个天昏地暗,吃进去没多少,反倒是恨不得把五脏六腑又都得呕出来,急得约柳赶紧侍奉起她,又一叠声地把有经验的嬷嬷喊来。
孟玉修下值回来,就听下人说公主身体不适,来不及换下朝服,就进了卧房。
侍女们一见是他,安静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只见温北璇半伏在榻上,鸦羽般的头发被汗水打湿,面色雪白,合眼休息着,似乎受了不小的罪。
他轻手轻脚地坐到妻子身边,不想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露意,让浅眠的温北璇立刻醒了。
“回来了?”
“嗯。”他伸出手放到她的经外奇穴,仔细揉捏起来,“他今日又闹你了?”
温北璇又闭了眼,乖乖任凭男人把自己搂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躺着:“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格外厉害,心也突突地跳着,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一般,心惊肉颤,不得安宁。”
“你别多想,大抵是天气冷了的缘故,明儿我让傅太医再来给你看看。”孟玉修顿了顿,语气微寒,“是不是……母妃又来了?”
贵妃娘娘无事不登三宝殿,阿璇回京的时候没见她来问候女儿,回回请安也是神色淡淡,如今心思都一股脑地放在了七殿下身上。上个月他升了吏部考功司郎中之后,这位母妃倒是隔三差五地跑过来的,却不是为了阿璇和她肚子里的外孙,而是冲着他这个女婿。
孟玉修滑不溜秋,面子上恭谨有余,一遇到事情,就开始打太极,一个月下来说了一堆屁话,什么也没有应承下,那位估计就不满了,莫不是又来找阿璇?
“她倒是来了一次,不过我按照你说的,只说不舒服,在床上躺着,都是那几个丫鬟接待的。”
温北璇原本只是想躲过去,没想到或许是潜意识里太不想见这个母亲,又或许是有孕的缘故,她竟然真得睡过去了,倒是神清气爽。
“这样就很好,她是长辈,如今都在京里,不能不敬着,那就敷衍搪塞,能躲就躲。她在宫里,还能没事就往公主府跑不成?”
温北璇心中安定,搂住了他的腰,闷闷道:“可也不能躲一辈子啊?”
“怕什么,有我呢……”孟玉修把她的脸从怀里捞出来,亲了亲她的额头,“以后,还有他”
他把手摸向那鼓起的腹部里游动的一块,认真道:“好孩儿,以后你外祖母若是欺负你娘,可得替她出气啊!”
“去-你的!”温北璇被他逗笑了,推了他一把,“孩子都被你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