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姐姐!”
是日,南枝又带着松云悄然来到了悦己阁的议事堂,一进门便摘下了幕离,喜上眉梢。
“我看了卫朗呈上的账单,这个月入账比上个月还多了四成!”
邱筝年抿唇一笑“是杨府,为了操办杨皎的婚事,订了大量的单子。还好卫朗早做打算,在库房里囤了足够的货,否则这点人手,一时间还真不一定赶得出来。”
“杨皎和戚淼能成一对,真是梁京里一件人人喜闻乐见的大好事。”南枝挑了挑眉,幸灾乐祸道。
经历此事,杨皎应当没有闲心再找邱姐姐的麻烦了吧?
邱筝年虽受了杨皎许多苦处,却不愿意过多议论此事,闻言移开了话题
“杨家派了采买与卫朗定了契约,以后每三月便来呈一份单,做的满意了,是份长久生意,需得让坊里提前备好,赵采娘那边也在研习嫁娶的新妆。”
“有了杨家这份大单子,梁京许多其他人家也开始联系卫朗,想让我们为他们后院长期供货,不过价钱方面还得再商榷。”
南枝沉吟“他们算是第一批信任我们的贵,确实应该多些优惠,人情变通才能买卖长久,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杨家一般财大气粗。”
说起来,虽然厌恶杨家,但杨家还真是他们悦己阁的财神爷。靠杨家的赔金,他们才有了足够的本金开始这门生意,如今又接了这样的大单子,给多少望风而动,犹豫不决的人下了定心丸?
还有杨皎那骄傲性子,从来都只要最好的东西,用了他们悦己阁的,打肿脸也会往外充胖子,届时贵女们互相攀比,她可真得多谢她了。
想到这里,南枝都不觉得她面目可憎了,美滋滋地想,一定要让赵采娘好生上心,抓住这个“贵”的胃口!
“近日又多了许多《五妆幽梦录》的文稿,我筛选出来送到太子府了,你看过了吗。”
“……”南枝这几日忙着怜樱和杨家的事,整顿府中上下,又要顺毛哄着太子妃,确实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那些稿子都放在她娘和点墨那儿了。
“姐姐,我不怎么看话本,真不知道怎么挑。”她灵机一动,“我四姐倒是精于此道,她正好闲着没事做,不如借悦己阁的名义,让她参详一二?”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读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把注意力放在其引经据典和遣词造句上,偏于正经义理,却不一定符合好话本的要求。”邱筝年叹了口气,“书斋的先生也说,我选的几本虽然文采好,剧情却失了亮点,不容易吸引人。”
所以筝年姐姐何必非得事必躬亲!还把自己累得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了。就应该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情,方能人尽其才,事半功倍啊。
“姐姐通晓的是诗词歌赋,大才使在通俗话本上可惜,还不适用。”南枝见她略有沮丧,思索道,“我听闻之前开业时,有位举子见了避雪居士的美人图,诗兴大发,连作了三首绝句,得了才名。姐姐有没有考虑过也做几首?”
南枝心里明白,邱筝年外柔内刚,兼是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自觉担负起长姐的职责,故而凡事都想要多多出力,替她和晏临章分担,心里才过意的去。
如果不让她深刻地领会到自己对于悦己阁无可替代的重要之处,只怕回头还是得反躬自省,自我怀疑。
“诗没有作,不过前些日子在府里休养时,我无事胡诌了半篇《千里涵烟赋》。”邱筝年微微羞涩,“只是一时兴起,随笔而成,不够凝达干练,用典也不甚考究。”
涵烟妆是那五种新妆中,邱筝年自己最为喜欢的,常让赵采娘为自己画上。一用此妆,女子的眉眼便如同千里岫烟笼薄水,清隽雅致,冰姿仙骨,有寒雪傲梅之韵,秋水飘菊之风。
正说着,却见一人提着个食盒大步跨了进来
“南枝,筝年姐!”
晏临章将那做工精致的食盒放到了桌上,眼神下意识地投到了南枝身上,见她微微侧开脸,不与自己对视,心中涩然。
“你们还没来得及用饭吧,我在来的路上从百鲜阁带了些刚做好的热菜热羹,正好一起用了。”
松云连忙乖觉地接手帮忙,把三层的食盒一一打开了,端出香味扑鼻的佳肴,都是南枝和邱筝年喜欢的菜式。
晏临章将那道江瑶清羹往南枝座前一推,星眸中带了些许小心翼翼“南枝?”
他今日来此之前,特意早早地去了百鲜阁,就为了这道南枝异常钟爱的江瑶清羹,为了不让她为难,又额外点了其他菜,装作成聚餐的模样。
邱筝年之前得了南枝央求,许诺会为她解围,见此心下暗叹,无事一般自然道“都先坐下吧,临章,之前采娘让避雪先生作的另外几张小样图,你带来了吗?”
“带了。另外还有薛……还有避雪写的《五妆幽梦录》的样稿,我也一并带来了。”
提到正事,南枝这才消解了之前的尴尬之感,问道“避雪先生也会写话本?他可真是一位文画兼修的全才!”
什么文画兼修。
只要能赚钱,薛兄什么都能修。
上次来悦己阁和赵采娘一番闲聊,知道悦己阁妆娘的月钱后,薛兄恨不得自己也上阵施妆。直到赵采娘奚落了他一番,说手艺传女不传男,这才悻然作罢。
也不知道他天天学这个学那个,赚银子赚得不亦乐乎,怎么还有工夫研习国子监的功课,甚至回回都得甲等。难道天天都不用睡觉的吗?
晏临章在心中感慨自己这位好友之奇,把文稿递给了南枝。
“我带回去,和邱姐姐的这些一起拿给我四姐。她最爱看话本了,在宜州的时候还天天和周家小姐写信讨论,彼此交换。”南枝把那叠纸略翻了翻,交给了松云,又道,“下个月邵小爷要在护城河的画舫举行名士宴,你们可知道?”
“我听朋友提到过,可惜我那日当值,不能去。”晏临章替两位姑娘斟了茶,“邵小爷是个会来事的风流,他做东的宴,向来别致热闹又不俗。南枝也要去?”
“邵小爷有邀,我不得不从,他还说我若有朋友也想来,可以一起。”南枝看向邱筝年,“姐姐六月初十那天有空吗?听说会有许多清雅士,汇聚一堂,品诗作赋,邵小爷还请了乐坊的女先生奏乐呢。”
邱筝年闻言心下意动。
她少女时期最爱去的便是这样的地方,与人论道品理,清谈雅赋,言论碰撞中常有所得。
可是,“邵小爷的宴,我去恐怕不合适。”邱筝年勉强地笑了笑。
南枝回过味来。邵霁和杨经栩是至交好友,邱筝年是害怕会遇到故人。
“我问了邵小爷,杨大人应该不会去。此类闲玩散宴,他向来是能不去就不去的,近日又要忙着朝廷要差和妹妹的婚事,更不得空闲了。”南枝低声道。
邱筝年双眼一亮,睫毛犹豫地扑闪着,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声音里也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雀跃来“南枝,那就有劳你了。”
她果然欢喜。
难得见这个老成内敛的姐姐露出这样快意天真的表情,南枝也觉得宽慰。
邱姐姐这些年过得太苦了,这些苦倒并非是出于外界,而是出于她对自己的百般苛责。如果可以让她重拾少女时期的意气风发,自信逸然,南枝心里真是再高兴不过。
和两位友人谈完了正事,也做出了邀约,南枝便告辞了。谁知道刚走出悦己阁,晏临章就快步上前,出声叫住了她。
“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