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惭。在这段感情里辗转反侧的人,从来都不只有温越一个人。
在南枝的心中,她的殿下会一步步走到更高的地方,重塑这破烂河山。
世间万物皆负于他两肩之上,怎么能让他为了这些事情而耗费心力呢?
她不是只能依附于他的菟丝花,受了欺负便要让他为自己讨公道,她有能力选择、决定、执行好自己的事情。
如果这段感情给他带来的只有麻烦和愤怒,她是何等无地自容。
“傻阿枝,”温越抬起手臂抱住了她:“不是你让我染尘埃,而是我本就是凡夫俗子,七情六欲满身,自然也会怀疑和害怕。”
“那你也是凡夫俗子里最好的那个。”南枝皱了皱鼻子,闷声道,“所以我一直希望自己也变得更好,追上你的步子,站在你的身边。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可以坦然地告诉世人:我足以与你相配。”
“可是,六年的岁月太长了,纵使我竭尽全力,也只能前进很小的一段距离,为此我总是烦恼。
结果你居然还觉得我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心里有别人!傻的人明明是你!”
温越与她额头相抵:“那涉水镇那一晚,你要上药为什么用他的不用我的,还让他给你守门?”
“……”南枝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药是顺手拿的,被点墨包进了最好拿的地方。他守门也不是我叫的。等我上完药出来,才发现他醒了,一直在门外。”
“我带你一起来丹州的时候,他非要跟上来,我不同意,你为什么站在他那边?”
南枝的表情十分微妙:“当然是怕我一个人保护不了你啊!谁让你把奉礼给留在晥州了!”
老天爷,这些事情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原来温越那边误会成了这样?幸亏今日说开了,不然日积月累之下会变成多少隔阂?
“……还有之前杨府寿宴结束后,他有事来找你,你却瞒着我。有什么事是他可以知道,我却不能知道的?”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了。”南枝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你看?”
温越接了过来,打开看,念了出来:“梁京商铺布施联合疏议……悦己阁?”
这竟然是一封,京城十八家商行联合署名上书给市舶司的函件,牵头之人,赫然便是梁京商行的领头昌怡驸马的邵氏。众商行自陈每家愿出白银若干,赈济给遭逢水患的丹州百姓。
后面则是悦己阁掌事卫朗寄来的书信。
近来梁京风靡一时的新妆楼,虽然他日理万机,却也还是听说过一二。工部几个属官甚至还为了给妻女抢购悦己阁新货,特意跟他请假!让他印象颇深。
没想到,这个妆楼,居然是阿枝偷偷成立的产业!
她入京才几个月?
“那天从涉水镇脱险回来之后,我想了很多,决心也要为丹州百姓略尽绵薄之力。悦己阁是我入京后耗费心力投入的第一份产业,是和邱姐姐……还有晏临章一起合作而成,虽然才刚刚起步,但这几个月来,也算赚了些银子。
只是悦己阁根基尚浅,不足以说服梁京其他商行……”
“所以,你便想到了邵氏?”
“嗯,丹州以东,相邻之地就是东靖军驻扎的忻州。东靖军每年的军费,多是出自丹晥之地的赋税,二者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南枝侃侃而谈。
“对于昌怡公主来说,自然是希望丹州能早日恢复民生经济;而对于昌怡驸马来说,做到他这个位置的商人,比起赈济耗费的区区银钱,能借此博取的声望,以及因此而巩固的邵氏对梁京商行的掌控力,才是更值钱的。”
所以那日回来之后,她便给京城的娘亲、邱筝年和卫朗写了一封长信,提出了这件事。
没想到邱姐姐居然这么靠谱,这么快便和昌怡公主府谈妥了此事,还把初步拟订的疏议,以及暂时加入的商行名寄了过来。
但这件事,绝对不能绕过温越去做。否则谁也不敢保证,经手的官员会不会胆大包天,重蹈永定堤拨款的覆辙,这些善款从京城到丹州,迢迢之下,还能剩十分之几。
“悦己阁,就是你瞒着我,但晏临章却知道的那件事?”
“嗯……”她有些耳热,“我想等做出些成绩了,再让你知道。”
想看看到那个时候,心上人因为自己的成长,惊喜而赞赏的样子。
她有些难为情地眨了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如蝶翼扑闪,却还是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了下去:
“殿下,我从来都不怕那些阻挠和差距,哪怕中间隔了万水千山,我也会变成更好的我,一步步走到你的面前现在的你,有更安心一些,更信心一些了吗?”
“阿枝……”温越将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简直要被汹涌的喜悦和感动冲昏了头脑。
这么好的阿枝。
这是他的阿枝。
“你真是我的救命良药,我的绝世珍宝,我的……”
南枝还想说什么,忽而天旋地转。她被他揽在怀里翻了个身,二人上下颠倒。
“我的日月星辰。”
温越将掌心垫在她的后脑下,动作却带了些急躁暴烈之感。
我好爱你。
未竟之言统统被堵在了唇边,南枝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却被迫和他的胸膛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动弹不得。
青年的重量和他的深情一起,将她整个人禁锢起来,是抵死缠绵,也是强势占据,又温柔地让她心悸。
“阿枝……你爱我吗?”
“我爱你。”
热意如潮,南枝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回应着,仿佛想把他抱进自己的骨髓里。紧贴的两颗心脏,与喧嚣的爱意一起剧烈地鼓动着。天地之间,他们只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和痴缠爱语。
“越郎,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
温越的眼睛红了起来,深情的湿润从唇间落到了脸颊,鼻尖,难以抑制地往下移。
他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一样,欣喜若狂到了极致,反而平静得恍惚,眼睛里只有这一个她,脑海中也只有一个她。
她知他所有的抱负,也懂他每一次的为难和忧惧。
他们是天边的同一片云,就算化为雨雪坠落于世,来年也要连身同体的融化在同一条河里,甘就波澜合魂魄。
南枝扬起了细长的脖子。
丹州漫天自由的星斗都落进了她的眼睛里,让她目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