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修顿了下,重复道:“阿璇?”
他心里其实有点忐忑,还记得当年新婚之夜,他一声“璇妹”喊出来,直接让郡主嫌恶他至今。
但总是一直尊称“郡主”和“公子”,也太疏远气了,要改变就从称谓开始改。郡王不是喊嘉元郡主“阿枝”吗,那他喊“阿璇”应该不算太冒犯?
温北璇仍然没什么表情,眼睛却快速地眨了两下。
好像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喊她。
虽然有点新鲜,但……好像还不坏。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反驳这个称呼:“公子想学琴,孟府又不是请不起东陵的琴师大家,为何来我玉鸾院?”
她也不过是学了点皮毛罢了,只因为这个身份,才得了点谬赞,但她有自知之明,哪里能教别人,不是误人子弟吗?
孟玉修:“我知道我平白这样打扰你,会给你添许多麻烦,但好在咱们俩的日子长着,阿璇只要闲暇时指点我一二就好,我也不会白耽误你工夫,会尽量补偿。”
“我琴艺疏浅,教不了公子。”
换成以前这个时候,孟玉修就以为对方是心里太嫌弃他添麻烦了,所以自谦婉拒,但听温越的一番话后,又问:“阿璇是嫌弃我,还是真心觉得自己教不了?”
温北璇:……
以前怎么没觉得孟玉修这么多废话!
“当然是因为我教不了,能授人技艺的琴师,无一不是弹琴三四十载的大师。我满打满算,也只学了不到二十年,哪里能做你的老师?这不是耽误你的时间吗?”
温北璇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在说:这不是显而易见,你还要问!
孟玉修却傻了。
一直以来,他好像都陷入了某种误区,和郡主这四五年的沟通里,都充满这些思维上的差异,以至于两个人可能南辕北辙,根本没理解对方的本意,却都不知道。
很多时候,他以为郡主的借口推拒,会不会也像这一句一样?
她不像东陵里和他虚与委蛇的其他人,一句话弯弯曲曲隐含着一百种暗示。她说出的话其实就是表面那个意思,只不过用词不气。而他则用理解其他人的方式一样,擅自脑补了这些话背后的抵触和冷淡。
“那天我为阿璇准备宜州菜,你说不喜欢,是因为真得不喜欢,还是因为不想接受我的关心?”孟玉修问。
“真得不喜欢。”温北璇,“你今天好啰嗦。”
“……”
虽然被骂了这一句,孟玉修却没有生气,反而生出了喜悦和懊悔。
为什么以前他就没有多问一句呢!
又或者,她愿意和自己早日敞开心扉,该多好。
“那阿璇喜欢什么菜式?京菜,北疆菜,南府菜?”
“京菜,南府梓州菜。”
“那这两日安排厨子做南府菜吧,府医说你要吃些清淡的。”
温北璇:“孟玉修,我说了,阿越不会管我的事,你不用这样。”
“我也说了,不是为了太子府,只是想对你好。”
她皱了皱眉头,脸色有些难看:“你是看了我母妃的信,可怜我?”
“那封信我没有看清,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我为什么要可怜你?”孟玉修拨了一下琴弦,“丹州城外那么多人,才让我可怜。我是你夫君,又央你教我弹琴,安排厨子做你爱吃的菜怎么了?”
温北璇的表情这才和缓过来。
……他以前就是个傻子,居然没发现郡主其实这么单纯好糊弄!
“你的手法错了。”温北璇看他瞎拨就觉得浑身刺挠,“而且右手留甲,左手按弦,也不用那么大的力,这琴弦软,你刚才那样十分伤琴。”
听前半段还以为她是关心自己的孟玉修:……
“既然你求了,我就答应你。”温北璇实在看不下去这人这么糟蹋琴了,“一会儿我拟个单子,都是初学者要用的书,你让人买来。还有这琴也要换,它的品相虽然不错,但比一般的木琴更考验弹琴人的指法,不适合你……”
郡主,你还真把弹琴单纯当弹琴啊?
一般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是想借琴跟她亲近亲近吧!
第一次看温北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孟玉修心想:早知道郡王这么有办法,当年给他写信的时候就应该问问,怎么会耽误到今年!
“既然如此,这琴便送给阿璇了吧。”他支着下颔,眼底带了笑。
温北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琴。
不应该收,可是,这琴实在很不错。
“多少钱,我买了。”买下来,就不算欠了人家的人情。
按照以往的理解方式,孟玉修就要以为她是看不起自己,拿银子侮辱自己的心意了。
“这是我的拜师礼,你收了,就要好好教我,不能敷衍。”
她冷冷地看着孟玉修,脑子里却艰难地换算了一下:拜师礼,好像不逾矩,她收了再好好地教,就不算占他的便宜。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孟玉修终于找到了多年症结,和正确的沟通方式,而另一边的温越,却心烦至极,干脆让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正事中。
“主子,姚大人一行已经回了京,将事情如数上禀。陛下大怒,命三司会审,这一次督案的人,是启王。”
快跑断了腿的行风来不及休息,刚回来就连忙把京城最近的事宜一一禀来。
温越翻阅着自己手下那些人的信笺:“启王?不是戚慎?”
“陛下本想让戚相督案,但他说永定堤拨款被贪了十分之六,事涉中枢,自己也瓜田李下,应当避嫌,启王在凤阁任职,又是宗室,更加名正言顺。”
温越冷笑了一声,一字一句:“名正言顺?”
戚慎这老狐狸,主动推拒,正中陛下下怀,又卯足了心思,给启王刷声誉。
“您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行风支支吾吾,“启王出了不少风头呢。”
大梁西边的附属国若羌派使臣来梁京,原本应该是太子带着鸿胪寺的人接见。
结果接待了没几天,若羌国使臣们便水土不服病倒了许多。绍永帝大怒,在金殿之上当着朝臣的面把温禧痛骂一顿,说他做事不上心,以至于丢了天朝上国的颜面,然后直接把任务又交给了启王温禅。
“还有那九皇子温祐,小小年纪居然学了若羌话,在宴会上,一语点明使臣的明夸暗贬,让皇帝龙颜大悦,也受了赏赐。”
行风说着说着,没忍住,嘟嘟囔囔道:“若是殿下在京,哪儿轮得到他们来耍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