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嘀嗒。
南枝的意识慢慢转醒之际,最先听到的便是耳畔的滴水声,顷刻间,昏迷前的事情便又一一回现。
她心下一凛,没有立刻把眼睛睁开,暗自运转内功。
很好,之前中的软骨散药性已经褪去了,那两个绑走她的人,估计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姐,没有给她下什么药,只是反捆住了她的双手和腿脚。
“啧,这小姑娘怎么还没醒啊?不会死了吧?”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咱们什么都没做!要是有什么事,也是她那个情郎干的!”
“我这不是怕,她被活活吓死或者饿死过去了吗?毕竟是金枝玉叶,娇贵得很。”这道声音明显是那个不着调的黑衣人,“她要是死了,咱们怎么给上面交差?”
南枝安静地听着,冷静而迅速地分析起现状。
之前黑衣人与临章交手之时,她瘫软在床上,没有完全看清。但这人的招式风格不像专门的刺杀手,反而有点江湖人士过招随心所欲的味道。
还有他之前那一箭……
但这人又说“上面”,他背后是谁?
他们抓住她显然是为了用来威胁牵制温越,但来东陵以来,除了孟玉修和晏临章这几个人,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是京城的人?
他们和刺杀叶荥的那波人是一伙的吗?
“接头的人怎么还不来!那个小子跟个牲口似的,血都要流干了还不消停,我给他连灌三碗蒙汗药才倒下去,真吓人。”
南枝心头一紧。
……先前之事,她确实对晏临章又气又恨,十分伤心后悔自己对他的信任。
甚至,害怕这样的他。
可是想到曾经那个温和洒脱的少将军,又不免叹息怜惜。
当时那一箭分明是冲着她而来的,这人却不假思索地替自己挡了。
就算是为了这个,她也不能真得不管他。
等脱险了,恩怨两清,她就从此跟他一刀两断,只做陌路之人。
已经落到这个境地,怎么可能还心无忌惮地做什么朋友,太可笑,太天真了。
“要不然,把他做了吧!留着也是麻烦。”
“嘶他这个意志不错,年纪轻轻还挺难得,就这么做了……”
“奶奶个腿!你还对人质惜才了是吧?要不要放了他收他做徒弟?我怎么跟你这种疯癫做了搭档!”
另一道声音开始倒苦水:“上一次,啊,上一次在雍州,就是因为那个女大夫跟你一样吃鱼不吐刺,你就夸人家好品味天天凑过去废话,结果呢?让人家找着机会,差点把我们俩给毒死!你给我滚滚滚!”
“……好吧,那让我来亲手送他一程,你不许跟我抢。也算圆了这三个时辰的伯乐之情。”
南枝装不下去了,连忙做出醒转的样子,口中呜咽。
“哎等等,这女娘醒了!”
“你、你们是谁!”南枝脸色苍白,惊恐地睁大眼睛,蜷缩着往后面退,手指摸到了山石崎岖不平的触感。
山里?
三个时辰,他们带着两个人不可能跑太远,丹州附近最近的山,便是城东铁望山一片。
“别怕别怕。”
黑衣人突然道:“她真是那个劳什子郡主吗?不会抓错了吧?郡主怎么这么病怏怏的,太子府不给饭吃吗?”
“不会!那画像画得跟她一模一样!”灰衣人凑近了打量她的脸,笃定道。
“哎,小姑娘,你是郡主吗?封号是什么?”黑衣人掏出一把匕首,拍了拍南枝的脸颊,“说实话哦,不然哥哥这手容易抖,只怕一不小心就划破了你的小脸蛋。”
“你还哥哥呢,要不要脸了!”
“呸!你别插话!”
“嘉、嘉元……”南枝的睫毛恐惧地扑闪
着,浑身僵硬,“别杀我,你们要多少银子,我哥哥都会给你们的!”
“没错没错,就是她!”
“嘿嘿,小郡主,哥哥们不要银子,也不会杀你,只要你乖乖跟着我们走,就一点儿事都没有,保证你完完整整地回到你哥哥那儿。”
“那……临章呢?”她一边啜泣一边试探道。
“……”黑衣人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双眼放光,“那个真是你情郎啊!那你怎么不愿意?哎哎哎,是吵架了?他去提亲了吗?”
自从他们俩奉命抓这个少女后,便一直潜伏在刺史府周围,偏偏恪郡王对这个妹妹护得紧,暗卫十二个时辰连轴守着。好不容易看那个棘手的家伙不知道因为啥跑了,他们跟上去躲在屋檐上,便目睹了一场……
这俩在床上絮絮叨叨半天,也不知道磨蹭什么,蹲得他脚都麻了还没入港。之前看这姑娘哭,还以为是那小子霸王硬上弓,怎么现在这模样,又不对劲?
“……”这个劫匪怎么回事!
南枝心中无语,却咬了咬嘴唇,一副羞恼的模样:“他是个爱拈酸吃醋的混蛋,遇着点事就开始犟。这种事怎么能轻易做,自然得下聘纳吉,走了正礼,拜了天地才行,不然不就是无媒苟合吗!”
必须得让这两人知道晏临章的重要性,决不能让他们杀了他!
“嘶,你们朝廷的人就是讲究,喜欢就弄呗,人生苦短……”
嗯,她娘也是这么想的。
朝廷的人,看来你们果然是江湖草莽。
之前画舫之事就是朝中人雇佣万机楼做下的,但这两个人的躯体强壮结实,不像是万机楼。
“他现在怎么样了?”南枝眨眨眼,一脸纯然无害,“哥哥,我听话,你们别伤他好不好?他也是侯府的公子,能换很多钱的!”
“哎呦这小眼神看得我……”
“你又开始唠起来了是吧?”灰衣人冷笑。
“哎呀反正接头的人还没来呢,我难得见一个小姑娘这么讨喜……”黑衣人顿了顿,又把她上下打量一番,“我怎么觉得,她这么面熟呢?”
之前看画像毕竟是死物还没感觉,现在再看这张脸,总觉得似曾相识。
男人的眼神沉了下来,原本的嬉笑微微一敛,捏住南枝的下巴抬了起来,逼她和自己对视。
南枝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他有一双鹰隼般冷厉的眼睛,眉宇凛冽,却偏偏生了张笑唇,总是轻浮的作态稀释了沉淀在骨子里的漠然,呈现出带着尘土味和湖水味的浪荡侠气来。
被这样打量着,南枝本应该很害怕,却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莫名其妙的安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