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历事无数,料定何学士是不情愿这桩亲事,因而冷笑道:
“何大人可别拿这话欺哄于我!我是替王爷跑腿的下人,您有什么话,就直接找王爷讲吧!”
这时,就听外面一阵喧嚷,几个丫头吆喝着、喊着:“二小姐,二小姐,快回来!别乱跑啊!”
“嘿嘿嘿嘿哈哈哈……”
狂笑声传进厅堂,紧接着,厅堂的门被撞开,闯进来一个衣衫纷乱的少女来。
吴夫人看见,忙招呼说:
“昔鱼,怎么又胡闹?!这位是璋王爷家的管事张嬷嬷,快来见个礼。”
张嬷嬷听见这个名字,知道此女正是王府新聘的侍妾昔鱼,就好奇地转头打量。
她顿时倒抽一口气。
就见昔鱼脸上疙疙瘩瘩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脓疱、红疹和黄脓,颜色交错,不少溃烂的脓疱正流着黏稠的黄色液体,实在不忍卒视。
“馍馍?昔鱼吃馍馍!吃馍馍!”
昔鱼上前去扯张嬷嬷的袖子,吓得嬷嬷连连后退。
吴夫人赶紧拽住昔鱼,好言哄了几句,训斥丫头把昔鱼带出去了。
张嬷嬷也觉得无趣,只得讪讪地问了句:
“没有请大夫看看吗?”
吴夫人垂泪道:
“请过好几个了,都说这是怪病,只开了一堆子药吃着,也不见效果,反而越来越沉重了……”
“真晦气!”
张嬷嬷低声嘟哝一声,就告辞回到王府,一五一十地向叶昴禀报清楚。
那叶昴对昔鱼垂涎欲滴,恨不得早尝鲜味儿,听到昔鱼是这种情况,未免大为扫兴。
他闭目仰靠在太师椅上,松弛的眼皮儿上,密布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褶子。
“张管事!”
叶昴问管事嬷嬷道,
“你马上去请太医院院首,让他带上最好的御医,到何府去给二小姐看看!”
见张管事出去了,叶昴仰靠在太师椅背上,重重地呼出一口粗气。
突然,他的眉头猛跳几下,眼睛蓦地开睁,凌厉的光掠过眼底,坐直了身子,吩咐长随道:
“何二小姐病得蹊跷,你马上派人将此事查探清楚。”
“是!”
叶昴死死盯着手中的茶杯,粗壮的手一用力,杯子“嘭”地一声碎裂了。
他将破瓷片握在手里碾碎,狠狠地甩了出去:
“倘若敢给本王弄什么鬼,本王一定要你追悔莫及!”
黄昏时候,张管事回府来了:
“王爷,御医到何府为二小姐诊治,他们说二小姐脸上,出的是面疱,这是由于热毒而生的脓疮。此病需要长期治疗、调养,才能慢慢好转。至于疯病,御医推测是受了刺激造成的。”
“受了刺激?!”
仰靠在太师椅上的叶昴,冷笑了一声。
他懒洋洋地问:“这么说,何二小姐患病,是真的了?”
“以奴婢看像是真的。对了,御医还说:此病会过给他人,让别人都避得远远的!”
“唔?”
叶昴睁开眼睛,一张疙疙瘩瘩布满脓疮的脸撞进他眼底,把他惊得坐直了身子:
“你!你的脸怎么回事?!”
张管事方才也觉得脸上奇痒,只是正在禀报,不敢擅动而已。
见璋王爷指着她的脸问,她下意识地挠抓一下,顿时指间、掌心都沾上了腻乎乎的黄脓。
“啊”
张管事惊跳起来,见叶昴阴着脸身子往后仰,知道是嫌弃自己,忙捂了脸后退,转身往外面跑,不想与匆匆进来的长随撞了个满怀。
“啊呀!”
长随猛然看见那张脸,以为见了鬼,失声一呼。
就见张管事也不作声,低头逃命似的跑出去了。
“赶紧将她赶出王府!”
叶昴对长随吩咐道,“是何家小姐把病过给她了,可别让她再过给别人。”
经历了四十年的风雨,叶昴对疫病的厉害,还是有所认识的。
长随出去交待了管家,回来禀报道:
“王爷,小的收买了何府吴夫人身边的人,说何家二小姐闹着不愿出嫁,却也没病没灾的。后来大小姐回去了,二小姐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卑职觉得二小姐病得有些蹊跷。”
叶昴眉毛一挑,眼睛瞪圆了,松弛的眼皮形成许多深刻的褶子,目光凶狠:
“大小姐?就是隽王的那个侧妃?”
“是,王爷。”
长随补充道,“这个何侧妃懂点邪术,没准儿,还真是她搞出来的鬼。”
何音宛拥有神奇怪异的医术,叶昴也风闻过。
难道这次又是她使手段,想帮何二小姐逃避亲事?!
“哦,差点忘了!”
长随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信,“方才卑职进府,门房那里说,何府里送来了一封书信。”
“想用这点儿伎俩骗本王退亲?”
叶昴嘴角紧紧耷拉着,打开信扫了几眼,鼻孔里冷哼几声:
“替本王回复:就说本王不嫌弃二小姐疯癫、面疱,等进门后,王府请最好的御医给她瞧病。进了门就是叶家人,惹什么麻烦闯出祸来,全由本王担承,与他何府无涉!告诉他成亲吉日不变!”
“可是……”
长随面前浮现张管事恐怖的脸,
“那个怪病,是会过给人的,王爷的贵体要紧……”
“抬进王府,先安置在别处。等到夜里就抬出去,一把火烧了!”叶昴的脸陷在阴影里,只一对鹰隼般的锐目闪着冷酷的幽光,
“不是不愿意跟本王吗?!那本王就不让她受委屈!”
长随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垂着头,神情显得更加恭顺。
亲事如期进行的消息,如同丧钟一般,在何府敲响。
府内悲楚凄惨,却又不得不挂上红灯,贴上喜字,做着办喜事的装扮。
吴夫人哭得眼睛红肿,也不得不操持着为女儿准备嫁衣、妆奁,一面又派侍女紧紧看着昔鱼,怕她想不开寻短见。
吉日,还是无可逃避地到来了。
人都知这门亲事的内情,所以何学士府里没有亲朋过府,府里冷冷清清,死气沉沉。
但大街上却是万人空巷,挤满了看热闹的市井百姓。
接近黄昏时分,璋王府迎亲的人来了。
来人不多,只有璋王府的新任管家赖嬷嬷,带了十来个仆从,还有吹鼓手和轿夫,总共也就二十来个人,显得挺寒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