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世界彻底没有留恋。
自杀前,他想过许多种自己死后的情形,爸妈会哭吗?会伤心吗?会后悔吗?
想到他们伤心后悔,他甚至有一点点报复的快感。
可被救下来,看到爸妈怨恨嫌弃的眼神,他终于明白。
原来这世上最难受的不是死,而是没人为他的活着感到喜悦。
他浑身冷冰的仿佛浸在寒冬腊月的水里,冷的魂魄都要从头顶飘出来。
飘荡的魂魄看到他妈哭着拍打他,骂他,他爸在旁边沉默一阵,突然开口,‘他是被沈羡逼死的!’
‘对!都是沈羡逼死了我的儿子。’
两人拿绳子把他绑住,然后便急匆匆的冲出家门。
...
路上,他不断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父母在乎他的证据,可最终,什么都没有。
沈志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脖子上,他想让沈羡把他放下,别管他了,可脖子痛的说不出话。
沈羡抱着他狂奔,脚下生风,“我警告你!敢把鼻涕弄我衣服上,我就让你自己舔干净。”
沈志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他还吸了吸鼻子。
跑到一半,她后悔的道,“拿筐背你好了,抱着手太累。”
她力气确实大,但不代表就不会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抱着百来斤的人,沈羡肩膀都开始酸痛了。
五叔五婶想追上她,却发现她跑的没影了,顿时埋怨起大队长,“大队长,你可得管管她,哪有这样抢了人就跑的?万一路上我家大志出事怎么办?”
闹到现在,大队长也实在维持不住好脾气,当即怼回去,“你们当时把人绑了扔在地上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他出事?跟沈羡哭穷让她出钱的时候不担心出事?现在知道担心了?呵。”
五婶往地上一坐,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嚎,“我可怜的大志啊,你要是有事,妈也不活了!”
大队长停下脚步,“你们去不去医院了?不去咱们这就回去,你回家坐床上,哭个够。”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两口子在乎的根本不是儿子的死活,而是能不能赖上沈羡,从她那抠出钱来。
五叔一把拽起五婶,骂道,“你个泼妇,还不赶紧去看儿子,在这哭有什么用?”他瞥了大队长一眼,“等儿子好了,这事大队长肯定会给咱们一个交代。”
大队长没吭声,只闷声往公社走。
另一边,大概是沈羡的怀抱太过温暖和安全,沈志路上就睡着了,睡的手脚随意吊着,脑袋歪在一边。
路人都被他吓一跳,以为沈羡抱着个尸体。
一直跑到公社卫生所,沈羡才放慢脚步。
看到沈志的样子,有人着急的帮忙叫大夫,“快来看看,这人好像不行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赶紧过来,周围人七手八脚的也要帮忙。
“我自己来!”沈羡顺着大夫指的方向进了房间,把沈志放在病床上。
然后摇晃一下睡着的沈志,“醒醒,到医院了。”
沈志动动手脚,周围人这才松口气。
“这是坐牛车来的吧?怎么路上还睡着了?怪吓人的。”
几个病人家属在门口往里探头探脑的,还不住跟旁边人打探,毕竟一个小姑娘抱着个大男人来医院的组合实在奇怪。
大夫给沈志检查了下,“风寒加营养不良,我先给他开点退烧药,他情况不太好,得住院几天。”说着,扯下写好的单子递给沈羡,让她去交费。
“晚上给他熬点小米粥吃,别吃冷的硬的。”
“知道了。”
大夫又嘱咐几句,沈羡交了三块多钱,是一天的药钱,明天用药得等沈志退烧后,如果一直不退烧,人就危险了。
盖好被子,打了吊针,沈志昏昏沉沉的睡去。
沈羡坐在旁边百无聊赖的陪床。
病房里还有几个住院的病人,有家属凑过来跟她聊天。
“这是你男人吗?脖子上通红是咋弄的?”
沈羡看了那个婶子一眼,“不是,我堂哥。”
“堂哥?”婶子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身份,惊讶的问,“他爸妈咋不来?怎么是你把人送来的?”
沈羡想了想,决定干点让自己快乐的事。
比如站在高高的道德制高点上,听人喷五叔五婶。
她眼珠一转,幽幽的叹口气,“唉,我这堂哥是个苦命人啊。”
“咋回事?你快说说。”婶子闻到八卦的气息,顿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魂,连连催促沈羡讲讲。
周围人也都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这堂哥,小时候赶上挨饿的年月,家里吃不上饭,他就饿坏了身体,不能干重活,经常生病,前些年他爸妈对他还算不错,不过后来他有了弟弟...”
众人露出了然的眼神,原本就算身体不好,可还得靠着唯一的儿子传宗接代自然要好好照料,等有了小儿子,大儿子自然就变成累赘了。
“唉,这些都是人家的事,我也不方便细说,大家懂的都懂。”
婶子不住点头,“懂,那他这是怎么了?我看他脖子上的,是勒的?”
“这事还得从前段时间说起,他妈,也就是我五婶,病了,家里没什么钱,我那五叔堂姐一家人都想让五婶自己挺过去,但他是个孝顺的,担心他妈,于是四处求人借钱,可家家都不容易...”
“然后呢?”一个小媳妇搬个板凳凑过来。
沈羡一副无奈的样子,“我想着,好歹都一个姓,就借了十块钱给他。”
“你这孩子心善!”“可不是嘛,十块钱可不是小数。”
面对一众夸奖,沈羡无奈的抬抬手,“我要是知道会因为这十块钱惹的一身腥,我当初就不借了。”
“咋了?你好心借钱怎么还能惹上事?”
“前些天,我这堂哥不知从哪弄到钱过来还我,我估摸着是大队分粮分肉堂叔家存够了钱,这才还我,就收下了,哪成想,今天我那堂叔突然跑来找我,说我为了追债逼的堂哥自杀...”
有人倒吸一口气,“什么?钱都还完了,怎么还自杀呢?”
“我就是想不通啊。”沈羡摊手。
最开始来的婶子看了沈志一眼,“你堂哥胳膊上,被打的铁青,一看就是棍子打的。”
她一说,众人都看过去,自然也发现了沈志手腕上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