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与内阁敲定“摊赋入亩”的具体事宜,朱高炽心情不错,早早便处理完手头政务,来到皇后张妍这里。
今天不是皇后侍寝的日子,但此时天色尚明,只是过来叙话闲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臣妾见陛下欣喜,可是有什么舒心事?”
张妍见朱高炽神情放松,连步伐也是带着轻快,不由微笑问道。
“呵呵,舒心事谈不上,只是解决了一个困扰多日的疑难。”
朱高炽轻笑着说道,旋即就把林煜之前提出来,历代王朝灭亡之根源,实在土地兼并。
又给出连“二杨”在内,几位内阁老臣都为之赞叹,几近完美的“摊赋入亩”解决方略。
张妍抿嘴说道:“臣妾恭喜陛下,不仅解决我大明忧患,还得一天赐良才。”
这话意有所指,明显带着劝导意思。
这么厉害的人才,陛下可不能真的就让人随便死了。
如此似乎有些后宫干政的嫌疑,但朱高炽明显不很在意,要不然也不会把外朝之事说给她听。
毕竟,作为陪伴朱高炽一路如履薄冰走到今天,单单他能平稳登基,就有一半功劳在这位皇后身上。
在前朝,有无数太子属臣为其出谋划策,而后院,便是张妍在履行好儿媳的职责,尽心尽力侍候公婆,还生下了“好圣孙”朱瞻基。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明朝版的“长孙皇后”了。
历史上李世民杀了兄弟,软禁父亲夺取皇位后,就是长孙皇后在以儿媳身份孝顺李渊,而李世民则几乎一次都没去见过父亲。
朱高炽自然也明白皇后的功劳付出,所以即便登基了也对其保持尊重,一有空闲总会过来叙上几句话,连带对长女朱婉(嘉兴公主)也极为宠溺。
“林先生的确是天赐我大明的宰辅良才!”
对于张妍的话,朱高炽深以为然,又有些顾虑重重。
虽然林煜在天牢多有妄言,对待君王也不是很敬畏,但这些都是小问题,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他只是还没想好,之后到底该如何安排林煜。
朱高炽知道林煜有宰辅之才,可朝中百官不知道啊!
不可能真的就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毫无理由的把一个前脚还是谋逆重犯的人,后脚就让他直龙图阁、宰执天下了。
这不叫知人善任,这是胡搞乱来。
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说还有个问题,林煜这些日子在天牢讲课的时候,言语间都不怎么畏死,反而还有点渴求早死。
这可不行啊!
林先生要是死了,谁来给他指出这许多疑问的答案呢?
朱高炽在心中思量,张妍也没打扰,只是轻轻招手示意,让宫女弄些茶点过来。
过了片刻,待宫女去而复返,端着几碟精致糕点,恭敬在院子里的石桌摆上。
朱高炽这才回过神,收敛了思绪,与皇后边用糕点,边叙起话来。
“陛下,今日贤妃妹妹过来找过臣妾,询问皇儿朱瞻墺成年就藩一事……”
与《大明风华》里的不同,朱高炽可并不止朱瞻基一个儿子,他还有另外九个儿子,七个女儿。
而朱瞻墺就是朱高炽的第三皇子,生母为李贤妃。
说到这个朱瞻墺,他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差。
先是被父亲封了个淮王,还没轮及就藩,朱高炽就驾崩了。
等葬期结束,朱瞻墺本以为就藩的地方,不是在两淮,那起码也是河南、山东等稍微与淮字沾边的地方。
可紧接,他就被皇兄朱瞻基,给封到了广东的韶州府。
彼时的广东可是瘴疠丛生,妥妥的化外之地。
朱瞻基可能也只是想着利用皇弟的亲王身份,好开发广东这块“蛮荒之地”,但落在朱瞻墺的眼里,就是自己明明没犯错,却被发配流放三千余里。
朱高炽没那么狠心,但心里想法也是发生了些变化。
“此事朕也正要与皇后说,如今朝廷对宗藩新政改革正在落实。若是朕的皇儿待遇有别其他宗室,那新政必定难以功成,甚至直接败坏。”
“为了大明国祚着想,前些日子朕已经与内阁定下。往后不论近支宗王,还是远藩宗室,皆一视同仁。”
听到朱高炽的话,张妍有些迟疑:“陛下,这会否对皇儿们太苛刻了?”
她也晓得新政对宗室动的刀子有多大,光是俸禄被砍也就罢了,还有各种封爵待遇的递减。
朱高炽却是很坚定:“作为朕的皇儿,理应为天下宗藩表率。”
说到儿子,朱高炽忽又想到了他在云南,似乎还有个被朝廷给遗忘的王叔——岷王朱楩(这位后代出了个大人物)。
这个王叔的年纪,比他这个侄子都还小上一岁。
而且受到老来得子的朱元璋过分溺爱,永乐元年被分封云南,本意是让他牵扯云南沐家,不让沐家在云南一家独大。
结果这货愣是在云南胡作非为,还强夺云南各司兵权,把云南搞得乌烟瘴气,官民怨气颇重。
永乐帝大怒,斥责岷王目无王法,将其三次罢免,还没收其护卫,随后就把他选择性遗忘了。
朱高炽现在却是想起来,这位被朝廷遗忘好多年的王叔,或许未尝不能废物利用一番。
云南肯定不能再伸手了,沐家已有防备,但是可以把这个王叔迁到邻近的湘南。
那里苗人土民丛生,汉人力量薄弱,又多山林瘴疠。
可以先恢复王叔的封号,但不能恢复护卫,否则容易使其胡作非为。
只要让这个王叔老实待在湘南不要动,就能利用这块藩王招牌,威慑招抚湘南苗人,慢慢开垦消化这里。
而且,这还能同步体现皇帝对宗藩的“仁厚亲情”,前面刚刚对宗室动了一刀狠的,正是急需一个榜样来安抚宗室之心。
至于他那个王叔会不会配合,朱高炽并不担心,岷王被罢免后,扔在云南这么多年。
要是有机会离开转封,必定会对朝廷感恩戴德。
朱高炽猜的没错,实际上早在几天前,被圈禁云南王府的朱楩就得知皇帝位子换人了。
“什么,你说皇上驾崩了?那现在是谁继位?”
朱楩震惊之余,焦急问道。
一得到消息匆忙回王府禀报的世子朱徽焲回答:“回父王的话,先皇殡天,自然该是仁厚贤名的太子殿下继承大统。”
“是太子继位,那就好,不是汉王就好!”
朱楩松了口气,太子“仁厚”,而汉王残暴。
要是汉王登基,可没他们这群宗室亲戚好果子吃。
“父王,现在机会难得,新皇登基,可正是向天下宗室体现仁德的时候。”
眼见自家父亲没注意到点子上,作为儿子的朱徽焲连忙提醒道:“当尽快上奏,向朝廷表明知错之心,再恳请从云南转封他地。什么地方都好,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对!对!世子,此事就全权交予你去办吧!”
朱楩也不傻,知道这个机会不抓住,鬼晓得自己还得在云南被遗忘多久。
他已经不想什么作威作福,连续几次的大起大落,如今只求能找个好封地安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