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爱卿快快平身!赵卿也免礼吧,你递上的请愿书朕已经看过了,着实令人感动。”
他面露慈色,说话更是温柔平和了许多,那赵玉章递上的请愿书确实是他自己写的,不过他写完后冯勉检查了好几遍,反复修改后才确定下来。
这样一来,请愿书既是实实在在地出自百姓之手,又是字斟句酌的完美。
燕帝将里面提到的泰安地方佳绩如:粮食丰收,偷盗减少,百姓富足无贫瘠等与众臣分享,一派祥和繁荣之象。
蔺问渠的情绪直到听见这些和谐富饶之事时,才彻底跟上了燕帝的节奏,与他一样真的高兴起来。
泰安民生如此大好,实在令人大感振奋!
“赵卿所递请愿书最后说,上月天书降世那日,紫云盘旋泰山顶空长久不散,太子,你怎么看?”
盛弘凌被再次点名,腹中早准备好了草稿,不假思索道:
“陛下,紫云乃祥瑞之兆,泰山为我大燕绝顶之峰,紫云在高峰处经久不散,正与我京都降下之天书遥相呼应,赞我大燕当世明盛啊!”
燕帝得了满意的答复,似乎是不怎么尽兴,又转头来问蔺问渠。
蔺问渠正因百姓风调雨顺而喜,对紫云这种说法倒也信了六七分,稍稍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对燕帝进行了一番赞颂。
蔺问渠的文采毕竟远胜过太子与冯勉,出口成章,句句华美,皇帝听后不住夸赞,忍不住再次大喝一声“说得好!”。
气氛一时热了起来,这早朝犹如科举殿试一般,每个大臣开始绞尽脑汁寻找不与他人重复的溢美之词。
然后争抢着出来发言,称颂燕帝盛恒的英明与天书降世,紫云祥瑞的奇绝。
同时,不少大臣看出来太子今天在朝堂上的表现不凡,有些在东华门时就眼见了他出来接应请愿团。
明眼人这么一关联便知晓了大概。
于是到后面,渐渐有几位大臣甚至还站出来对太子称颂了几句。
燕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问赵玉章和他身后的三人道:
“你们那么多人来京都,衣食住行如何解决?”
赵玉章似乎找到了机会,马上跟上步伐,款款开口说道:
“回陛下,草民上京都面圣请愿非个人之举,而是整个泰安乡亲们的众望,所以盘缠也是乡亲们一起凑的。不过,自打我们来了京都后,便没再花过自己的钱。”
“哦?那是......?”
“是太子殿下无意间得知草民们在京都,殿下见我等老迈,便赐予钱银相助,大燕有陛下这等贤君,亦有太子殿下这般宽仁的皇子,社稷安矣!”
赵玉章这话一出,燕帝果然如冯勉和盛弘凌所想那般,兀自点头,对太子大加表扬。
朝堂上有不少站在太子这边的大臣,但此刻他们都没有站出来说太子的好话,而自始至终在称颂燕帝。
这些全是冯勉事先嘱咐过的。
今天的主角是皇上,让他知道这事有太子参与促成就可以了,其他的不必多说,更不能在这个时候与皇上争先。
抢了他主角的风光。
自从赵玉章进到大殿后,燕帝脸上的笑意就没有落下来过。
他身为至尊帝王,泰山脚下的百姓前来请愿,这是何等光荣又让他长脸的事。
但在群臣面前,他盛恒要顾及身份,要保持自己至高无上的权位,这事即使再大,再令人感到振奋,他也要保持淡然姿态。
自己的儿子可以助力,首辅可以成堆成堆地说出赞颂之语,臣子们可以兴奋。
但他要保持平和。
否则便有失分寸。
于是他极力压制着自己嘴角扬起的笑容,就这么静静坐着,听这群人的溢美之词,一时间竟有种飘飘欲仙的享受感。
蔺问渠额头上渐渐开始冒汗,他有些恍惚,这早朝从没像今日这般,上得这么虚幻。
在场所有的大臣全都出来说了燕帝的好话,甚至有的人不止说了一次,时不时插空便赞上几句。
也罢,他看着龙椅上正陶醉其中的皇帝陛下,在心中和自己说道,美事扎堆一齐涌来,干脆就这么沉醉一日吧。
赵玉章哪见过这满朝文武踊跃发言的场面,听着这些大学士,朝中大官说出的不带重复的辞藻,恨不得拿个本子句句都记下来。
这些人果然厉害得很,说出的话实在非同凡响,尤其那站在众臣前面,自己早上刚见过的那位首辅大人。
虽然只出来说了一两次,可他那谈吐一看就是大家风范,真真是甩其他人一大截,令他无比艳羡。
半晌,燕帝听得众人的吹捧有渐弱之势,才睁了睁半眯着的眼,露出极亲切的笑:
“社稷之盛离不开众卿,更离不开百姓,赵卿所言朕已知晓,但封禅一事——”
他这个“但”字说得极轻,可刚一出口,便将众臣的心提了起来,引得他们竖起耳朵,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朕,恐怕不能应允。”
他说完这话,立即一副旷达而自谦的神色,将赵玉章递上来的那请愿书再次拿起翻动,面上没有一丝遗憾与不悦。
赵玉章本来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在众臣应和吹捧后,燕帝降旨启动封禅,采纳他提出的意见。
毕竟这事一开始就是太子带着他们谋划出来的,他以为定会成功。
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停在这殿堂之上就再没了下文。
蔺问渠也有些微微吃惊,他瞧着刚才燕帝的神情,实在属于是很享受。
上次那天书祥瑞一事,他就是这个态度,一面对那卷黄帛崇敬膜拜,一面乐于接受其间人们对他的赞扬。
所以蔺问渠以为这次他仍会同意,转而进行封禅之事。
没想到他竟然驳了回来。
有些意外的同时,他默默松了口气。
自古封禅不是小事,当世治理极成功,国土开拓极辽阔,得普天百姓称颂,为国家立下极大功劳的明君,才会有封禅的想法。
燕帝这个人在社稷治理上虽非有天赋的圣君,但在他看来,确实不是昏聩之人,待臣子尚算宽厚,对朝政也很上心。
但一个中规中矩的君王绝对称不上是圣明,顶多只能算是合格罢了。
做君主做得合格,不是一件需要赞扬的事,相反,这只是一件应该做到的事罢了。
如果因为这个就去实行封禅大礼,那么想必从古至今可就多出不少君王可以去行此祭祀地的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