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玄景看着搁在面前的兵符,嘴角勾去一抹冷笑,若继续纵容晏九黎,她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打这块虎符的主意了?
一步一步,蹬鼻子上脸。
不断挑战一个君王的底线。
“方才你说……第七房面首?”晏玄景抬眸看着顾云琰,疑似自己听错,“九黎府里已经有了六个面首?”
“臣不清楚。”顾云琰抿着唇,“皇上不觉得长公主跟以前判若两人?”
晏玄景不辨喜怒:“人都是会变的。她去西陵七年,谁也不知道这期间她遭遇过什么,所以无法随意评判。”
磨难会使人快速成长。
谁在经历过一段被人欺辱的漫长岁月之后,还能保持当年的天真善良?
“皇上后悔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晏玄景一怔,他不悦地看着顾云琰:“后悔什么?”
“臣有点后悔了。”顾云琰垂眸,表情黯然,“如果九黎回来之后,臣遵守诺言娶了她,就算背后被人非议几句,也好过现在这般……好过现在这般身不由己,一步步被逼至绝境。”
进一步是悬崖,退一步是深渊。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
晏九黎凭一己之力把他们都治得死死的,让人想反抗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怕百般屈辱愤怒,也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她是不是故意想让他们尝尝这种从云端跌入地狱,被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感觉?
让他们体会到她那七年的绝望?
晏玄景抬手揉着眉心,无力感从心里蔓延至四肢。
“皇上。”顾云琰抬头看着晏玄景,“臣……”
“有话就说。”
顾云琰抿唇,他想说皇上的反应不太对。
听到他要交回兵权时,作为一个皇帝,询问他两句并坦然收回兵符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他现在确实不打仗,兵符放在手里反而会让皇上不安心。
可他堂堂侯爷去长公主府做男宠,这件事绝对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笑话。
皇上的反应竟如此平淡?
顾云琰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望着桌案上的虎符,忍不住生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如果……有没有可能,晏九黎所做的一切都是皇上默许的呢?
如果她做的事情都是合皇上心意的,皇上当然不会治罪她。
皇上由着她,纵着她,故意让她兴风作浪,或许就是为了做成他一直想做但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等他的目的达到,再把这些罪名全部罗列出来,处死长公主,是不是才符合他一国之君的作风?
不怪顾云琰这么想。
毕竟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往日心腹也能成为来日的心腹大患。
顾云琰想到这些,忽然后悔这么快交出虎符。
他应该再等等的,再等两天,好好思考之后再做决定。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晏玄景平静地开口,“你跟晏九黎之间的事情你自己解决,九黎如今有些偏激,你不要跟她正面起冲突,凡事多顺着她一些,等她觉得无趣,自然也就不会花精力在你身上了。”
顾云琰听到这番话,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寒和悲哀。
顺着她一些?
等她觉得无趣?
这番话听起来真有一种诡异的耳熟感。
皇上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勾栏之地以色侍人的小倌儿,还是一个被强取豪夺的男宠?
顾云琰觉得暖阁里空间很小,很压抑,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憋屈。
“臣告退。”顾云琰行礼,有种迫不及待想逃离此地的不适感,“皇上也早些休息,别太劳累。”
晏玄景没说话,目送着他离开。
他知道顾云琰心情不好,知道晏九黎太过分,可他自身难保,又能帮得了顾云琰什么?
……
顾云琰出了宫,马车轱辘辘行驶在安静的街道上。
车厢里悬挂着两盏精致小巧的灯笼,流泻出柔和的光亮。
顾云琰闭目养神,眼前竟不由自主浮现晏九黎那张绝艳冷硬的容颜,那煞神一般狠戾的眼神,就像从地狱里来的索命阎王。
还有那一句无情的话语:“顾云琰,你觉得自己是个香饽饽?”
纵然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晏九黎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七年前的崇拜和仰望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漠然和不屑。
就好像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一只不值一提的蝼蚁,她轻轻一脚就能将她踩死……
嗖!
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顾云琰下意识地躲开,思绪骤然回神,惊出一身冷汗。
有暗器射入他的车厢。
顾云琰眼神锋利如刀,转头看着钉在车厢壁上的梅花飞镖。
“有刺!”外面响起护卫慌乱的声音,“保护侯爷!”
“侯爷!”贴身护卫站在窗前,担忧地询问,“您没事儿吧?”
“没事。”顾云琰拿下飞镖,取下飞镖上插着的纸条,他淡问,“看清刺是什么人了吗?”
“护卫去追了,但是属下看对方的身形和速度像是训练过的,可能追不上。”
顾云琰拿下纸条展开一看,随即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掌心:“追不上就别追了,本侯遇到刺杀也不止这一次,不必浪费时间。”
“是。”
马车继续行驶,在武阳侯府外停下。
顾云琰下车走进府里,命心腹护卫亲自去侯府后门处,把外面的的贵请进来。
然后顾云琰去了书房,命人沏壶好茶送来,抬手将书房外所有人屏退,一个没留。
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锦缎斗篷的男人走进书房,慢条斯理地抬手脱去兜帽,露出熟悉而沉稳的一张脸。
他的声音沉稳而平静:“本王冒昧登门,还往武阳侯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