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
大太监方凉骑马赶来报信。
王泰闻讯连忙迎出去道:“怎么还亲自来了?”
方凉高兴道:“大喜啊。朝廷已经决定恢复王家的爵位,您还是定国公。老夫人加封为定国太夫人,圣旨和门匾马上就送到了。”
“王家快准备开门迎喜吧。”
王泰激动道:“真的吗?”王家要回复爵位了,那他岂不是能了却遗憾,终于不用再愧对父亲了。
方凉肯定道:“是真的。我师父叫我先来报信,免得一会你们手忙脚乱的。”
“负责传旨的,可是敬王爷。”
王泰目光一紧,连忙道:“这可了不得,我先去把我娘请出来。”
话落,连忙叫来媳妇安排,马上准备迎接圣旨。
宁远堂里。
韩嬷嬷伺候秦韵换上了一品诰命夫人的大衫,戴着翟冠,披着深青色金绣霞帔。
王泰赶来,看见的便是母亲已穿戴好,头上珠冠摇曳,真红大袖衣灼灼其华,金绣云霞翟纹夺目耀眼。
她稳稳地一步步走来,荣光华贵,气势逼人,竟叫他有些不敢认。
回想一年前,她瘦骨嶙峋,呕血欲死,佝偻的身躯仿佛随时倒下,却硬是在刀光剑影中挣扎起来,护着他们这些不孝儿孙……一步步从那死局中跋涉归来。
如今荣耀加身,恍如隔世。
可仔细想来,在那家族大祸之前,她老人家是何等的养尊处优,富贵不凡。
王泰眼眶一红,连忙上前搀扶道:“娘,儿子扶您。”
扶着您去迎接旨意,迎回属于王家的权势荣耀。
王家门外,早已聚众等待。
当那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众人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往前一探。
只见敬王骑在马背上,单手高举圣旨,身后跟着的是朝中的一二品大员若干,以及抬着匾额的宫人。
最后还有长长的护卫禁军。
众人下意识屏息凝神,当敬王的马到达王家门外,立即有人上前牵着。
敬王下马,高举着圣旨进入王家。
随行的太监高声喊:“圣旨到,请秦老夫人及王家众人接旨。”
王家众人立即以秦韵为首,都跪了下来。
敬王爷道:“老夫人不用跪了。”
秦韵闻言,杵着拐杖,定定地站着。
头顶很快传来敬王掷地有声的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老夫人慈心贤明,德高望重,恩泽惠帝,怜恤万民,今承百官之意,愿以国力奉养,加封尔为定国太夫人,实乃天下妇众之表率,帝后见之亦行孝礼。其手执龙头拐杖,上可打不孝昏君,下可打佞臣贼子,若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敢于冒犯,可先杀后禀。钦此!”
“太夫人,请接旨吧。”
秦韵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家众人跟随高呼,不敢怠慢。
秦韵接过旨意后,另有太监上前,宣读恢复定国公爵位的圣旨,是给王泰的。
王泰握住圣旨,眼眶含泪,浑身颤抖。
敬王爷道:“皇上的意思是,老夫人已经住习惯这里,这府邸就定为定国太夫人府,至于定国公的府邸,皇上已经命人整修,就在不远处的文昌胡同。”
“定国公,你可要移府?”
王泰当即道:“承蒙母亲不弃,殷殷教诲,才叫儿子有机会重新做人。现如今家中尚有两位弟弟没有成家,作为长子长兄,我岂能弃家而不顾?”
“母亲,儿子不愿离家,定国公府的匾额可否暂时搁置?”
秦韵道:“放到库房去吧。你去祠堂给你爹和祖宗们上柱香,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王泰连忙道:“儿子知道了,多谢母亲。”
王泰随即让人把定国公府的匾额抬到库房放起来,他则赶去祠堂上香。
秦韵招呼敬王去宁远堂喝茶,刘氏和董氏则招呼上门恭贺的人们,并亲眼目睹了王宅的匾额被摘下来,换上了崭新大气,气势恢弘的《定国太夫人府》。
妯娌俩对视一笑,眼中又都泛起泪光。
短短一年,哪能想到就从低谷爬回巅峰。
定国太夫人府,以国力奉养之,又有权柄可训贪官佞臣。
这是她们想也不敢想的,可婆婆都做到了。
王家甚至比公公在世时还要荣耀,那定国公府的匾额,竟都只能搁置去库房了。
回想被抄家那一日……满院狼藉,裂帛之物随风飘零,就如同她们那迷茫又萧瑟命运,不止即将在哪里终止。
可也就在那一日,哀哀欲绝的婆婆,硬是从鬼门关爬回来,带着她们闯出了一条生路。
刘氏紧紧握住弟妹董氏的手,哽咽道:“嫁入王家多年,过了那么多年的富贵日子,可我总觉得是浑浑噩噩。唯独如今,活着的每一天都叫我这般欣喜。”
“弟妹,往后咱们可要照顾好婆婆,通力管理好王家,可再不能……过从前的糊涂日子了。”
董氏红着眼眶道:“大嫂放心,如今的王家早已非昔日的富贵可比,婆婆为我们开辟出的这条通天大道,我们可一定要走稳当了。”
话落,二人相视一笑,连忙擦干眼泪,齐心忙活去了。
……
宁远堂里。
秦韵换了一身常服出来,陪着敬王饮茶。
外面,鞭炮声一直在响,王家到底迎来了权势滔天的这一天。
秦韵吩咐韩嬷嬷道:“去把院门关上,别吵到王爷了。”
韩嬷嬷应声出去,不一会,外面的声音果然小了些。
敬王看秦韵怡然自得地喝茶,丝毫不为外面的热闹所扰。
他询问秦韵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韵道:“没有什么打算。我还是我,不会因为当了太夫人就有什么变化。”
“不过王家会就此迎来鼎盛的二十年。”
“二十年,把握得好,后世子孙必得祖荫庇佑,能延长百年的富贵。”
“把握不好,二十年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敬王蹙了蹙眉道:“你如今还不到六十,就指望能活八十岁?”
秦韵道:“过了年就到六十了。”
“我说二十年,未必是我能活八十岁,而是这些承我教导的儿孙们,他们的所作所为能让王家呈鼎盛之势。”
“我不敢奢望太多,只愿他们都聪慧明理,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不必做过多的坚持。”
敬王道:“我以为你会趁机做更多的事,影响更多的人,为大魏再添一些助力。”
秦韵坦诚道:“我会这样做。”
敬王诧异道:“那你怎么还说,王家只会兴盛二十年?”
“依我看,你有本事让王家兴盛百年。”
秦韵道:“我的本事会尽量传给他们,兴盛百年,是他们的事。”
“王爷,子孙的路是他们自己走出来的。我们现在还能干预,是因为我们在他们的心里还有影响力。”
“一旦人死灯灭,到那时他们才是一家之主。”
“我只能尽力把王家拉扯到大道上,至于他们能往前走多远,那便是他们的命了。”
敬王道:“我修身多年,自诩看透世事。但我却感觉还不如你。”
“这样大的家族,你真的说放就能放吗?”
秦韵微微笑着,平淡如水道:“我不放,但我也不赶。”
“我在这儿坐着,指引他们方向。”
“我老了,路要他们去走,家族的荣耀需要他们去拼。”
“终有一日我的眼睛会闭上,他们不能再透过我的眼睛看前方,到那时他们得自己去寻找方向。”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此之前,在他们心里都种上一双慧眼。”
敬王眉目舒展,缓缓道:“我明白了。”
“阳哥儿过府时,还往太夫人多加指点。”
秦韵道:“王爷气了,王爷心中也有一双慧眼,何不传承下去呢。”
“我相信阳哥儿更喜欢站在祖父的肩膀上,看向更遥远的未来。”
敬王听后,沉默了一会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会考虑的。”
秦韵点了点头道:“我相信王爷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阳哥儿是个聪慧的孩子,不应该被折了羽翼。”
敬王微微一怔,随即看向秦韵时,眼里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王成若在世,他也不如你。”
“秦韵,王家人若得你的智慧,必定还要兴盛百年。”
“这一点,你要信我。”
秦韵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容道:“那就借王爷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