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时,城门便打开了。

    乡下的老百姓早已连夜赶到,就等着早早进城,卖些瓜果蔬菜补贴家用。

    他们很多人都是步行来的,有年迈的祖父母带着小孙儿的,也有年轻夫妇相搀扶的,还有挑担的青年们。

    城门开,他们陆续起身,有序地进城。

    楚王打马而来,刚出城便看见二哥宁王。

    他正帮一个老妪扶着箩筐,询问着她箩筐里是带什么来卖的?

    老妪说是山里挖的野菜,很好吃的,只有这个季节才有。

    楚王下马,连忙走过去喊道:“二哥。”

    宁王抬头,一点也不意外地笑道:“你也来了。”

    楚王点了点头。

    他们目送老妪背着沉重的箩筐,一步步踏入皇城……虽然可能卖到的钱不多,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宁王说道:“现在老百姓的日子没有以前苦了,父皇轻赋税,只要不是灾荒年,粮食都是够吃的。”

    “可有些村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进出十分不便。京城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地方。”

    楚王道:“各县的官道都是通的,修路的事情也急不来。”

    宁王道:“是啊,还要看富户们愿不愿意行善,光靠朝廷,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楚王陷入沉思,富户哪里都不少,可说到修桥铺路的,没怎么听说?

    二哥怎么会说起这个?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缓缓从城内驶出,驾车的人是敬王的亲信。他看见宁王和楚王都在,便将马车停了下来。

    此时天还未大亮,赵旌紧张地撩开车帘……

    当看清只有宁王和楚王,没有其他追兵,他这才回头跟徐月芙道:“是老二和老四,我下去一趟。”

    只见徐月芙搂着女儿,一脸警惕道:“快点。”

    赵旌点了点头,快速下车。

    “庶民赵旌拜见两位……”

    宁王扶起他道:“大哥何须如此?我们可是亲兄弟。”

    楚王将自己带来的一包珠宝递过去:“大哥,保重。”

    赵旌一夜未眠,早就红肿的眼眶此时又蓄满了泪。他连忙用袖子擦去,推辞道:“不了,四弟,以前大哥也没有好好照管过你,你不怪大哥就好。”

    “我以后不能给父皇尽孝了,两位弟弟切莫辜负父皇的栽培,不矜不伐,朝乾夕惕,终成大器。”

    楚王把珠宝强塞给他,说道:“给茵茵的嫁妆。”

    宁王则拿出一叠地契道:“这是我托人在徐州买的地,也算作茵茵的嫁妆。愿我们兄弟还有再见之日。”

    “大哥,保重。”

    “保重。”

    赵旌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激荡的情绪太满,让他根本说不出来。他似乎从未好好跟这些弟弟们认识,直到今日,才恍惚有骨肉之亲。

    他捏着地契和珠宝,哽咽道谢。

    宁王和楚王目送他离开,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两个人才准备回城。

    楚王问道:“二哥早就知道大哥会去徐州?”

    宁王道:“你是指那些地吧?”

    楚王点了点头。

    宁王道:“那是我座下的幕僚进献给我的。”

    “他是徐州的士族,家族盘踞徐州,囤了不少地。”

    楚王诧异道:“囤地?父皇最讨厌地方士族仗着家族势力囤地了,他既是你的幕僚,怎么也不制止?”

    宁王道:“你想的太简单了,那是徐州,皇叔爷爷的封地。”

    “一般这种地方,地方官都是先跟敬王府接触,然后才是朝廷。更何况家族大了,地都需要分割的,各房分下来也没有多少?他们也不是强占,而是慢慢累积的,官府也管不了。”

    “而像这种封地,朝廷还有十几处。”

    “父皇鼓励开荒,自己开荒的地三年不收税,所以有人专门开荒地售卖。反正也不是家里传下来的肥田沃土,卖了还能娶个媳妇何乐而不为?”

    “所以即便父皇不喜地方士族囤地,可经过这么多年的开荒卖地,还是让不少富户愈加富足,士族越发壮大。”

    “你之前外出,难道没有去乡下看一看吗?老百姓们可不认为自己受到了欺压,反而觉得多了一条生计。”

    “只是长此以往,还有什么荒地可开?贫苦之家,田地尽出后,若生病不治,死后连埋尸之地都没有。”

    “而富户之家,却可尽选风水宝地。治国之策,于一时兴,未必世世兴。”

    “总要再想办法才行。”

    楚王囫囵听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的。

    二哥莫不是在考他?

    可就算要下新的国策,也是需要内阁商议后,父皇同意才行啊。

    他直言道:“可父皇的初心是让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啊,现在他们已经不挨饿了,不是吗?”

    “若是遇到天灾人祸,朝廷还可开仓放粮。”

    “世无完人,父皇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们只需要用心辅佐即可。”

    “民生之事……难以言尽,二哥眼光超前,让我佩服。”

    “不过我相信,若二哥有疑虑,只要告知父皇,父皇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楚王说完,觉得身轻神爽。

    他一跃上马,回头笑道:“今日监斩犯人,我先回了,二哥也莫耽搁太久,以免父皇召见。”

    他说完,策马扬鞭,进城去了。

    宁王看向他的背影,眼眸幽深,思索着……

    他身侧的侍卫递上手绢,他一边擦拭,一边说道:“老四一腔孤勇,毫无治国之策,他若为太子,天下岂不危矣。”

    心腹彭桓满脸笑意地上前道:“殿下多余试探了,依属下之见,楚王宜臣不宜君。”

    “他若是个识时务的,咱们拉拢便罢。”

    “若不是……徐州是不能去了,换个地方也容易。”

    宁王目光微微一凝,没有反驳,而是淡淡道:“如今可是他大出风头的时候。”

    “按照计划散播他和王家即将结亲的消息,让老三急一急。”

    这个时候,只要隐忍得当,那就是坐山观虎斗。

    兴许……还能当一回渔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