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了,气温逐渐回升,连夜空都开始变得明亮起来。

    宁远堂里,月光洒下四四方方的小院。一张矮桌,两张藤椅,伴着挂在树梢上的橘色小灯,给人一种宁静致远,惬意悠闲的感觉。

    皇上和秦韵紧挨着坐,而身旁只有韩嬷嬷一人烹茶,小心地伺候着。

    秦韵给皇上剥了几颗瓜子,说道:“你原先跟阿泰学过的,还跑到我面前来炫耀会剥瓜子了,还记得吗?”

    皇上捉起那几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瓜子,放在嘴里,轻轻咀嚼后,那清甜的味道一如往昔。

    他笑着道:“那个时候,总想为阿娘做点什么?”

    “学会剥瓜子,是第一件事,当然记得。”

    “现在,也让我为阿娘剥吧。”

    皇上说着,抓了一把瓜子放在自己前面。

    秦韵道:“其实,吃瓜子,自己剥的最有滋味了。”

    皇上抬头,总觉得她老人家话里有话。

    却见秦韵莞尔一笑,说道:“是不是觉得,阿娘自从回京以后,变了许多。”

    皇上点头,但又摇头。

    他说道:“我觉得阿娘是变了,但却是变回从前的样子。敢作敢当,杀伐果决,不再迟疑和手软。”

    秦韵道:“其实也不是变,只是那些年,骄傲了。觉得自己养了几个好儿子,万事有他们去操心,我只管吃喝,享享清福。”

    “后来发现啊,养的几个儿子是烂泥扶不上墙,以其鞭策他们,还不如自己上场。”

    “你瞧瞧他们那大祸临头,刨坑挖坟埋自己的样子,真是憋屈又好笑。哪有我年轻时候的一点风范啊,所以突然就醒悟了。”

    “现在只要我没死,我到要看看,还有谁敢到我面前放肆!”

    “别说是一个徐宁,就是十个,阿娘也不怕。”

    皇上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开心道:“阿娘纵横沙场的时候,徐宁算个什么东西?我从未觉得,徐宁的本事大过阿娘,大过满朝文武。”

    “只不过他凑巧在太子选老师时当了太子少傅,博得了太子的信任,又做了太子的老丈人。”

    “我知道他约莫贪污了两百多万两,比起当年,他一手查办的贪污案有过之无不及。”

    “当年死在他手里的胡天工要是知道现在徐宁贪污的是他的三倍,怕会觉得自己是冤枉死的。”

    秦韵道:“所以你现在不查办他,也是等着拿他来当磨刀石?”

    皇上摇头,缓缓说道:“一开始是有这个意思,那是太子还是太子的时候。”

    “但是现在……且看几个孩子,谁更有出息了。”

    “至于太子……从他选择包庇徐宁的时候,朕就已经掐灭他当储君的希望了。”

    秦韵轻轻拍了拍皇上的手,认真道:“你做得没错,就要这样干。”

    “阿娘都不服老呢,更何况你还这么年轻?”

    “以其把希望放在几个孩子的身上,不如你惩恶除奸,好好把大魏治理得更加繁荣昌盛。”

    “阿娘会一直帮你的,只要阿娘不死,便会为了你,为了大魏,竭尽全力。”

    皇上感动得红了眼眶,询问道:“所以京商会也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秦韵点了点头,直言道:“是啊。人有旦夕祸福,更何况偌大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天灾人祸?”

    “聚集了他们,让钱家领头,而我们只需要掌控钱家,便能掌控其他富商。这紧紧只是开始。”

    “以后各处分会,也会在书院的推波助力下逐渐成立。”

    “到那时,咱们获取消息的渠道就多了,而老百姓也会多一重保障。”

    果然如他想的一样,阿娘拉拢钱家是有目的的,而且还是为了他。皇上哽咽道:“怎能让阿娘如此辛劳?”

    秦韵笑了笑道:“傻孩子,谁让你是帝王呢?谁让阿娘当初偏偏救的人是你。既然遇上了,便不能不管。”

    “更何况阿娘能力有限,能为你做的不多,只希望你能好好的,长久平安地活着,不要夜夜劳碌,那样阿娘会心疼你的。”

    “阿娘……”皇上红了眼眶,只觉得有千言万语,一时间哽在心头,难以抒发。

    就这样,酸涩难忍地捱着。

    秦韵笑着,眼眶泛泪,摸了摸他的脸颊道:“傻孩子,别怕,阿娘会永远陪着你的。”

    “即便是死了,也是一样。”

    皇上的眼泪夺眶而出,摇着头道:“别说不吉利的话。”

    “阿娘既说了要永远陪着我,那就永远,不许变。”

    秦韵点了点头,应声道:“好,阿娘陪着你,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皇上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眼眸像水洗过一样,亮晶晶的。

    这个时候,他和曾经的赵宣没有区别,只是一个希望能够得到娘亲陪伴和爱护的孩子而已。

    “哎呦,我来得不巧了。”

    “咱们皇上还有如此感性的时候呢。”

    谢英奕手拿一只烧鸡,高兴地踏进门槛。

    皇上连忙擦去泪痕,故意凶道:“朕传你了吗?就来?”

    谢英奕道:“别装了,我都看见时全拿酒了。”

    “而且我不是给你时间,让你和老夫人叙话了吗?”

    “怎么,多年不见,不想跟我畅饮?”

    秦韵站起来道:“你们喝吧,我去看看那两兄弟。”

    “一个应该以为自己有城府了,做事滴水不漏。”

    “另外一个应该以为自己能干了,横扫四方。”

    “实则两个蠢蛋玩意,得盯着点才行。”

    皇上和谢英奕相视一笑,目送她老人家离开。

    韩嬷嬷也跟着出去了,换了时全进来伺候。

    秦韵先去见了王泰。

    看见老母亲来了,王泰连忙上前搀扶,小心地询问道:“娘怎么过来了,是不是皇上那边……”

    秦韵道:“你别试探了,不是皇上让我来的。”

    “清溪村的事情,你略施小计,让事情闹大。”

    “这办法虽好,但却很危险。倘若当时去的不是叶鹏飞,抓人的不是万峰,你觉自己能做到天衣无缝吗?”

    王泰赧然,紧张道:“您都知道了?”

    秦韵轻哼一声,说道:“真是难为大壮一家了。连地里的庄稼都不忍糟蹋,竟然会听你的放火烧房。”

    “不过看见你也有了肝胆相照的朋友,娘真心替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