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了。
庆元宫里的灯还长亮着。
珍妃的敏安宫里,一位宫人从黑影中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楚王起身,前往小佛堂赶去。
当看见那跪坐在蒲团上,正默默诵经的身影,垂首恭敬道:“母妃,皇后被废了。”
“太子也遭受重创,若非秦老夫人力保,父皇已经下了废太子的旨意。”
“这位老夫人前些日子看着都快不行了,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能耐?”
珍妃拨动佛珠的手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
素净的面容上无悲无喜,眼眸沉静,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动容的。只听她开口道:“她是你父皇真正的救命恩人。”
“旁人救驾有功,那是在你父皇登基以后。秦老夫人救你父皇的时候,你父皇还只是皇长孙,当时京城内乱,天下藩王趁机而起,天下之主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那几年战乱,王家将他护得很好,对外宣说,是王成将军和秦韵所生的儿子。不仅如此,他们和大军走散时,是秦老夫人带着他和王泰在外求生,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
“一个人救你一次两次,你都会感激不尽。可若是护你山崩于前,狼群之口,沼泽泥潭……辛辛苦苦走十几里山路只为让你喝上一口水,大雨倾盆挡在洞口只为你暖和睡去,甚至于为了让你活命,连亲生儿子都被迫交了出去,你会如何?”
“怕是只还一条命都会觉得羞愧吧?”
“这不仅仅是救命之恩,这是一位母亲用尽她所有的办法只为孩子能够活下去。田家人就是看不透这一点,张口闭嘴救命之恩,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万万不能跟他们一样。”
楚王惊讶地张了张嘴,这些事情他从未听父皇说起过,母妃是怎么知道的?
自从六岁以后,父皇再也没有来过敏安宫。
他和母妃就像是被遗忘在这皇宫里的两个闲人。
“母妃,这些事情还有谁知道?”
珍妃道:“当年留下来的老人不多了,我也是从你父皇口中知道的。”
“敬王、徐宁、王泰都知道。”
“其他的人,我也不太清楚了,但你看他们的态度就可以知道。”
“凡是不将秦老夫人放在眼里,以为可以对王家落井下石的,你都不必深交了,他们对你不会有大作用的。”
“那王家呢,孩儿有必要接触吗?”楚王继续问道。
珍妃道:“王家这一辈没有多大用处,小一辈也没有看见出头的。你若要接触,就要赌。”
“赌?”
“对,赌。赌秦老夫人活的时间够长,王家在她的调教下还有人可用。赌她经过这件事以后,会为王家谋划,那势必会再崛起。”
“当然。不赌,你也要孝敬她,最好是让你父皇看见。”
楚王道:“我尽量吧,做戏的事情我不擅长。不过她对父皇有大恩,我会照顾王家的。”
“父皇对太子已经失望,想必会有所动作。”
“等儿臣有府邸后,一定给母妃修一座宽敞的佛堂,将来接母妃出去小住。”
珍妃闻言,背过身去,淡淡道:“不必了,我是不会出宫的。”
“你走吧,别让你父皇知道你私下结交那些人,他可不糊涂。”
楚王无奈地抿了抿唇,懒懒道:“知道了。”
每次只要提起出宫,母妃兴致都不高。
明明都和父皇闹成这样了,心里也一直记挂着……
……
天微微亮。
群臣们等着上早朝,有几个听见风声的,沉不住气,还没来宫门就开始唉声叹气了。
与此同时,一辆豪华的马车,铺满了柔软的毯子,还放置了温暖的熏笼,大早上从皇宫里缓缓出去。
而在那马车边上,除了跟着的大太监方凉,还有皇上宫里的一队御林军。
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了。
有臣子看花了眼,问道:“那是哪位娘娘啊,大清早的,回家探亲呢?”
“啪。”
有同僚从后面给他一下,没好气道:“别胡说,那是送秦老夫人出宫的马车。”
“秦老夫人啊……”
“啧啧,咱们皇上可真是太好了,这救命恩情,记了一辈子喽。”
“嘘,别说话了,徐首辅来了。”
瞬间所有大臣们全都恭敬地迎着,不敢造次。
等到进了宫门,天色又亮了些,众臣步伐越发快了。因为他们发现,排在前面的几位大人眼底,乌青一片啊。
……
宽敞的马车里,秦韵看着沉默的王霁,问道:“怎么了?吓坏了?”
王霁摇了摇头,看了看韩嬷嬷,欲言又止。
秦韵笑着道:“祖母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我们回家再慢慢解答好不好?”
“但是有一点,你说,皇上是不是一位好皇上?”
王霁毫不犹豫地点头。
秦韵道:“那你就好好念书,将来科举做官,为皇上分忧。”
王霁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怕考不上进士,还是担心自己做不好官?
秦韵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道:“国家太大了,靠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会需要很多有能力有手腕有智谋的人才。”
“比如大首辅徐宁。”
“想别人所不能想,做别人所不能做。”
“举荐有能之士,时刻准备为皇上分忧。”
王霁微微愕然,他还以为,祖母会和他说太子的事。
可怎么是徐宁的事呢?
只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因为就在他们回到王家的当天,徐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