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司机
可是,暗暗观察了一会儿,他俩发现整幢三层的小楼窗帘紧闭,一点生气都没有。此时已经上午十点了,如果有人的话也应该有动静了。
高寒让牤蛋待在原处别动,他夹着包,西装笔挺地溜达过去。
从楼后转到楼前,这座独门独院的红色小楼十分气派,雕梁画栋,从外部的装修能够看出档次高端。院里停车坪是空着的,院子中央的花坛里争奇斗艳地盛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无论有没有人居住,也不论主人是兴是衰,这里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高寒刚走过朱向冬的小楼没几步,紧挨着的另一座一模一样的小楼里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高寒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右手在西裤兜里扣着枪的扳机。这种枪有个突出的特点,就是不用手动上膛,扳机前挡一扣,子弹就自动上膛,再次扣动扳机就可以击发。
中年男子走到小楼的滑动门口,操着方言型的普通话冲高寒说:“先生,请问您是不是来找朱向冬的?”
威风凛凛的高寒侧目看着男人,说道:“何以见得?”
闻言男人顿了一下,继而说道:“我在楼上看见您围着他家转了一圈,从您的气质来看,肯定是找他讨债的。他这人可讨厌了,骗了附近很多邻居去买他的古董,我们都恨他,又惹不起他,真希望有人来好好收拾他。”
“那……你们为啥不报警?”
“嗨!一是说不清,证据不足。买古董双方自愿,人货两清,事后发现被骗也没办法。二是老邻老居,不看他还不看他父母的面子?”
男人话语恳切,从表面上不难听出朱向冬已经成了当地的过街老鼠,人人得以诛之。高寒看他的样子估计也是兢兢业业地挣了辛苦钱才买这样好房子住的老实人,于是放松警惕,瞟了一眼远处手插后腰的牤蛋,递过去一个安全的眼神。然后掏出“九五至尊”走过去给男人一支,眼睛望了一下隔壁的小楼,微笑着问:“大哥,朱向冬在家吗?”
“他已经几个月不回来了,根本没有固定联系方式,基本上在这里找不见他的人影。找他讨债的人几天就来一次。但是先生,我可以告诉您他老家的地址,他经常躲回去的!”男子一脸神秘。
高寒微笑了一下,没有做声。
男人看高寒面露疑色,马上信誓旦旦地说:“先生,您不用多想,一看您就是个厉害角色,比那几伙讨债的强多了。我肯定不会骗您,我姓谭,是湖边开鱼馆的,如果我的话有假,您可以回来找我!”
“呵呵,请讲。”
接着,男人把朱向冬老家的地址以及如何走详细地告诉了高寒。
道谢之后,高寒和牤蛋一商量,觉得这个老谭怎么看也不像在骗自己,于是两人决定去朱向冬老家走一遭。
退出别墅区,两人在湖边公路上截了一辆拉脚的三轮摩托车。开三轮摩托的是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听高寒说完地址,老头只要价二十块钱。
路上老司机很健谈,他说自己遭遇过严重的火灾。一听这话,高寒有些憋不住笑,看他的样子估计脱了衣服跟烧鸡差不多,脑袋上烧起皱的头皮缝隙可怜地长着几根稀疏的头发。脸上那就不用提了,别说眉毛,就是眼皮都是翻着的,两个浑黄的小眼珠无依无靠地转着,鼻子和嘴巴揪成了一团,握着车把的双手白一块红一块地植着皮。
虽然烧成这样了,但仍然能看出老人心地善良,眼中没有逞凶作恶的贼光。除此之外,老头还挺幽默,他说自己的嘴巴吃不了西瓜,必须用勺子在瓜瓢里挖出一块放到嘴里才能吃到。他自嘲地说自己原来身高一米七,烧完就剩一米五了。劫后余生真是好事,现在他活得很快乐,每天挣点小钱儿,喝点小酒儿,小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看着老头侃侃而谈的样子,高寒内心感慨,如果死过一回,再活着就觉得幸福多了,这可能就是涅槃重生吧。
由此,他想起了自己、朴东旭、陈斌……
说说笑笑三轮车就到了五公里外朱向冬老家。进村稍一打听,就找到了朱向冬家的房子。
这间房子真可谓古董了,像是晚清时期的建筑。院门紧锁着,从石块垒砌的门楼向院里张望,院内杂草丛生,门窗古朴昏黑,逼仄压抑,似乎多年没有人居住了,有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在草地上蹦跳飞舞。
高寒天生对善良的眼睛就有好感,他的感觉又一次灵验了,老头不但帮他俩找到了朱向冬的老家,而且还向朱向冬的邻居打听到了朱向冬近来的情况。原来老头在这一带是名人,人缘超好,大家都叫他“老火烧”。
那个热心的女邻居说总有人开车到这里来找朱向冬,但就是从未在这找到过他。高寒分析那些债主也是从朱向冬那位谭姓邻居处得到的线索。
老火烧真是热心人,他愣是从女邻居的嘴里问出了朱向冬父母的地址。
返身离去时,高寒平静地对牤蛋说:“信不信,咱们一走,朱向冬马上就知道信儿。”
牤蛋点了点头,“嗯,肯定的。”
离开村子,老火烧拉着高寒二人到了离南江市区很近的一个镇子,绕了半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近一步交谈得知,原来老火烧也是知道朱向冬的,只是他一大把年纪了,不参与年轻人的事情。他说朱向冬是个职业盗墓贼,指着这个行当发了大财。后来满哪去赌,现在成了本地一个欠债最多的混混。一般人找不到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老火烧直接把他俩拉倒了朱向冬父母开办的“废金属回收公司”大门前,高寒一看镇子上到处都是出租车,就给了老火烧三百元钱,打发他拉活去了。老头一再推辞和感谢,最后还给高寒留了他的手机号,热情地说有事可以找他,他肯定会尽力帮忙的。
老火烧走了之后,高寒和牤蛋前后左右地瞅了瞅朱向冬父母开办的这个废金属回收公司。公司规模不小,大院子里有一台百吨大秤,街边停了好几台大货车等着卸铁屑子,买卖红火得很。
公司的滑动门是开着的,高寒和牤蛋对望一眼,并肩走进院子。
看见两个与众不同的陌生男人走进来,十几个装卸工人停住了手里的活计,虎视眈眈注视二人。
这时,一个年轻工人扔下手中的铁管就往办公室里跑。
高寒和牤蛋沉稳地站在院子中央,眼睛警视着周围。看样子朱向冬的债主们也是频繁光临此地,这帮人的反应很明显。
年轻工人进入办公室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男一女两个老人,看着都有六十多岁,脸上布满岁月的风霜。
十几个工人手里拿着铁管、扳手等工具簇拥在两位老人身边,迈着平缓的步伐向高寒和牤蛋走来。
当人群走近,高寒看出两位老人的面容堆满过度操心的痕迹,都是超出实际年龄的苍老。
看了高寒和牤蛋有十几秒钟,老头才调整好气息,苦着脸说:“请问二位,你们也是找朱向冬要债的吧?”
闻听此言,高寒知道他们已经掌握了对付债主的一系列办法,常规套路肯定白扯。于是,他绷着脸说:“对,他在哪里?”
沉稳有力的话语一出口,面前的一群人稍有微小的松动。
老头陪了个笑脸,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中华烟敬给高寒和牤蛋,被二人拒绝了。
这是个冷硬的预示,老头一看这两个气度非凡的男人都阴着脸,有些喏喏地说:“哎!我们也找不见他,也没个电话,再说……”说到这里他停住了,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太太。
老太太急忙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小手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四四方方塑料包装的东西递给老头。
老头抠扯着从包装里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报纸,打开后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着报纸夹缝中的一则声明对高寒说:“先生请看,我们老两口三年前就登报和这个逆子断绝了亲属关系,请看。”说完把报纸递给高寒。
高寒接过报纸,看到夹缝中确实是朱向冬父母和他断绝亲属关系的声明,时间是三年前。他和牤蛋对望了一眼,牤蛋掐在腰间的双手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您家成了典型的反讨债专业户,这么细腻的准备都做好了。大叔,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打搅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您能接触到朱向冬的话,就告诉他,有两个从澳门来的人找他,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别的不多说了,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说完,高寒从夹包里拿出笔在报纸上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递给老人,然后傲慢凛然地斜了人群一眼,带着牤蛋稳步向大门外走去。
走在街上,两人发现小镇是古朴的,人和人之间好像都挺熟悉,相互打招呼之声充耳不绝。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风度翩翩地在小镇的主街上一亮相,华贵的服饰和高昂的气质立马显得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使得本就人迹稀落的街道因为他俩的出现瞬间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拥挤感,行人侧目率很高。
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如果突然出现两个威风凛凛的生面孔,势必会在这个小小的江南古镇泛起一丝波澜。波澜很暗,暗在街头店面里的关注和交头接耳中,更暗在巷口那几个网约车司机眼神的相互传递中……
高寒和牤蛋走到十字街口停下,回头望了一眼百米外朱向冬父母的废金属回收公司大门,估计料想不错的话,朱向冬现在肯定收到了父母传送的消息。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无论子女有多不孝,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危险接近自己的骨肉。
高寒和牤蛋之所以挺立于十字路口的一排网约车前,就是要让朱向冬知道,来者不善!
凭借二人多年的社会经验,出租车司机这种小角色或许可以起到扭转事态的大作用。
被薄云阻挡的正午阳光不那么浓烈,太湖的水腥味被微风捎到小镇上,到处飘荡着鱼米之乡的饱满气息。牤蛋肩挎皮包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寒身侧,藐视着十几米外偷眼打量他俩的几个网约车司机。
高寒腋下夹着包,双手插在裤兜里,微抬目光望着小镇不高的几栋建筑,亮白的真丝衬衫在藏蓝色西装的映衬下越发白亮,光洁的皮肤透着富贵与威严。
十几分钟后,一个年约四十几岁的男子从司机堆里走了出来,带着友好的笑容冲高寒说:“先生,用车吗?”
高寒的脸没动,只用目光扫了男子一眼,看到他棕色的夹克衫上有几处油污,沉稳地问道:“到南江市区有多远?”
“十分钟就到,不绕湖。”男子呲着微黄的牙齿殷切而答。
高寒又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犀利,利落地说:“走。”
男子快步在前面引领二人走到一台挺干净的黑色广本前,哈腰打开后车门。
高寒钻进车里之后,快速侧目扫了一眼那几个眼睛一直没离开他们的司机。
牤蛋绕到了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启动,两个人都拿出墨镜戴上。等车子拐上公路,司机笑容可掬地说:“两位先生,是官人儿吧?”
牤蛋瞅了他一眼没吱声,高寒微笑了一下,从墨镜后面看着后视镜里男子的脸,饶有兴致地问:“怎么看出来我们是官人儿的?”
“呵呵,我跑车好几年了,不是我恭维,就您二位这气势,不是官人儿就是大佬,但我们还是觉得你们像官人儿。”司机的普通话比老火烧强多了。
“呵呵,官不官的稍后再聊,我倒想跟你打听个人。”高寒的脸上微笑还在,只是墨镜后面那双眼睛让人无法揣度。
“您说,您说!”男子很感兴趣。
“朱向冬你认识吗?”高寒收敛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