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所有的鬼气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只剩下徒劳。
每一朵乌云之中,都爆射出紫电,就像千树万树梨花开,摧枯拉朽地将厉温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撕裂。
那些原本已经涌出护城河冰面的触手全都被雷电劈断,落入护城河中再次被冰封。
唐镜染浑身都被煞气包裹着,尽管她想以急速冲破这一道屏障,去救下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顾承景,可她寸步难行。
蜕变的过程十分惨烈,扒皮剔骨,那些原本就属于她的力量重新回来,为她锻造筋骨,将她原本残破不堪的身躯重塑起来。
“顾承景!”
唐镜染声嘶力竭。
“你快起来!快走啊!”
可此刻的顾承景已经被厉温的黑气缠绕,一点点地被吞噬。
“顾承景——”
厉温从黑气之中露出脸来:“镜染!你再这么疯下去,我能不能存活于世尚未可知,但他一定会死!”
“收手吧,镜染,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他深知唐镜染对顾承景的感情,就像百年前,那个叫晏巍的凡人。
谁说大阴阳师不懂情爱,若是她不懂就不会将自己折腾到两世为人了。
“人间和冥界可以和平共处的,不是吗?”
他不懂,为什么唐镜染会这样执着。
他想要的,只是一条路而已,至于往后的事态会如何发展,岂是他能左右的?
“镜染,回头吧,本君还可以做你最坚强的后盾,若你这一次与我站在同一阵线,那本君永生永世,绝不背叛。”
“染染!别听他的!”
可厉温的话,唐镜染显然都没有听进去。
她周身的雷电越发的凌厉,以及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的,天空上的乌云几乎要压下来了,可她却一点儿都不畏惧。
“厉温,苍生太重,不是你与我之间就能权衡的。”
“难道你又要像百年前那般,舍弃晏巍那样舍弃掉顾承景吗?”
雷电越来越具象化,那种强大的压力让厉温都肝胆俱裂。
“唐镜染,你当真不管顾承景的死活了吗?”
可不管他怎么挣扎,唐镜染都面无表情,她已经退去了唐晚的躯壳,以七煞阵为养料重塑了自己的身躯,就算没有百年前的那副,她也能够操控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是她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并不是被施舍而来的。
她眸光锐利:“厉温,你错了,这场仗顾承景会不会死,才是未知之数。”
这是北境所有幸存者都不能忘记的一日,那一刻,雷电齐齐而下,原本就被黑暗笼罩的城池一瞬间就被炸裂开,护城河上厚实的冰面几乎在瞬间全都被炸飞了出去。
护城河翻涌着,原本下方还在蠢蠢欲动的触手也在瞬间,被劈的外焦里嫩,成了一块块焦炭。
河水伴随着张牙舞爪的鬼气迅猛地倒灌进北境,可也再片刻之际被强行冰冻起来。
那一日,是北境的至暗时刻。
千里冰封,好似距离他们遥远,可实实在在的,却近在咫尺。
待护城河都安静之后,原本护送着百姓撤离的那些不怕死的人冲进了北境,冒着被冰冻的危险冲到了护城河边上。
在那白茫茫的一片之中,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冰面上的紫衣女子。
女子身上泛着死气,但鬼神莫近。
谁都不敢贸贸然地上前,唯有那个年轻的世子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师父!”
萧逸洺差点被吓死,直到他将唐镜染抱起来,能感受到她的呼吸,他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脚下是被强行封印的息壤,表面上看起来好似是冰雪封存,但实际上却是以唐镜染的灵力作为媒介,以雷电进行彻底的封印。
就算春暖花开,冰面都不可能解封,除非她身死。
扶风和锦行在岸边焦灼地等着,可等来的只有萧逸洺抱着唐镜染回来,再没有另外一个人,他们两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王爷呢?”
锦行是不敢问的,还是扶风鼓足了勇气开口问。
萧逸洺回头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苍茫雪地,没有回答。
师父能用这么大的灵力封印息壤,阻断归墟的入口,那必定是得到了自己全部的力量,若是在此前,他或许不会知道,但如今他已经有了另外一层身份,他便很清楚了。
献祭者,已经舍生取义了。
锦行心头酸楚无比,双膝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
再回不来了吗?
萧逸洺鼻头一酸,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但在接受的时候还是挺难受的。
“萧世子,为什么你就不能拦下王爷呢!”
扶风不像锦行,他不能接受。
“之前王妃不是千叮万嘱,让你看着王爷的吗?”
萧逸洺抱着唐镜染,步伐不停,他有自己的私心。
若他当真全力阻拦,顾承景就无法献祭了。
彼时,不止是他们,整个苍生都将被厉温控制。
牺牲顾承景一个人,让大阴阳师彻底回归,对于唐镜染,对于苍生来说,是最好的。
他的死,原本就是为了天下。
锦行拽住想要为顾承景打抱不平的扶风:“萧世子拦不住王爷的,为了王妃,王爷可以拼了一条命。”
扶风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萧逸洺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冰封着的整个北境,就算有许多不甘心,他都不能再久留。
走出城门,燕婉在马车旁焦灼地等待,看到萧逸洺抱着唐镜染出来,她急切地冲过去:“王妃怎么了?是晕了还是……”
“应该没事,就是耗损过大,可能会沉睡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是多久,他也没有把握。
萧逸洺将唐镜染抱上了马车:“他们是不是去马场了?”
“是,明家吓傻了,分流了北境的所有人,一部分去了马场,一部分去了天泉山的矿脉,也就只有这两个地方能在寒冬腊月保住人命了,只等开春这儿的雪化了再回来。”
“这里的雪,不会化了。”
萧逸洺用厚实的大氅给唐镜染盖好,又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杵在城门口的扶风和锦行:“你们走吗?”
扶风是要走的,但不是要跟着他们马场,他要回上京城。
离开太久了,极乐堡需要人看着。
锦行却摇摇头:“世子爷,照顾好王妃,我就不走了。”
他能接受王爷为王妃殒了性命,但却不能接受王爷就那么躺在冰下,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