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绍原本愤然的心又有了小小的动容，他是否对顾檀太苛责了？
思索片刻，周绍起了身，手中的那盏茶一饮而尽。
顾檀本想要阻拦，他们交谈的片刻，茶水已经冷却。
“茶艺退步了，顾夫人。”
她如今仍然是沈国公府少夫人，沈卓之妻。
周绍夺人之妻不过是以牙还牙，顾檀原本就是他的妻。
得知了真相以后，周绍并非此前那般厌恶顾檀了，但憎恨依旧是存在的。
她当年确实是辜负了他，另择他人，对他的不信任和逃避。
那份缘故依旧摆在那里，令他无法释怀。
他眼下善待顾檀也不过是出于一念之仁，良心上的认知在告诉他，他同着顾老爷也是有过交情的。
还顾老爷清誉一事，他并不会犹豫。
近来，他也在动用自己的势力暗中调查。
沈卓虽策划了一切，是贪墨一案的背后主谋，但沈卓背后有更大的势力支撑着。
不然单凭借他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又如何能执掌乾坤，颠倒黑白，操控这么一桩大事。
“我再重新沏。”顾檀神色黯然，有些意外周绍的称呼。
她眼底只是浮动了一下又迅速回归平静，并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掀起巨大的波澜。
她如今的日子并不算安稳，倒也还能苟且。
她心底明明在告诉自己，她同着周绍之间只有这一层薄弱的关系，但对方对她冷言冷语之时，她心底到底是不好受的。
而明面上，顾檀并没有言语。
她的身份驱使她冷静下来，不去说糊涂话。
她依旧对周绍恭敬，不推翻这层关系，明面上还是从容不迫的状态。
她知，周绍不喜旁人反驳他的话，只要周绍不提很过分的要求，顾檀都可以如实照做。
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尊严可言了，在周绍面前。
若是旁人，她可以硬气几分，但偏偏是面对周绍，只是好在，对方不似先前那般刁难她，对她十分不善。
周绍是何许人也，他若是想要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
她如今已经很感恩周绍，帮了她一些大忙。
那些事倘若以她如今的身份和能力，难以办到。
然而这一切，周绍可以给予她，甚至很多事情上，周绍并没有开口提及，这令着顾檀感到十分意外。
周绍告诉她，他只是在还顾老爷的旧情，同着顾老爷有关之事，他若是想，可以帮上一二。
正是这一句话，抵消了顾檀先前所有的不安。
周绍确实不算个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他起码对她并没有多么狠毒。
回归目前，顾檀准备重新给周绍沏一壶茶，然后恭送周绍离开。
他方才已经开口要离去，她也不会留他下来杵在此处。
“不必了。”
周绍拒绝了顾檀，他已经没了喝茶的心思。
周绍自顾檀眼前离开，一切又回归平静，就仿佛方才发生的那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顾檀凝视着方才男人坐过的位置有一方塌陷，余温依旧停留在上面，他微微有些动容。
她痴痴了很久，呆坐着，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窗户被一石子打落，顾檀才回过神来，起身将那枚石子拿起。
周绍方才并未走远，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
“谢谢。”
她低语了一句，也不知周绍是否有听见她这句话，发自内心的。
“王爷，您对待顾夫人可真好。”舟白又习惯性多嘴了一句，而这次，周绍并没有让他住嘴。
他确实不该插手这些事情，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但他同时也清楚，他遇到顾檀的事情，有些难以克制自己的行为。
那些事情，本就同着他无关，不过是给自己自找麻烦罢了。
“本王闲事太少了。”
良久，周绍回了舟白一句话。
舟白抽动着嘴皮子，欲言又止，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怕说错了惹来王爷不快，索性就这样结尾。
马车自深夜里的长街扬长而去，无人察觉。
第二日清晨，沈卓来了正厅用膳，状态并不佳。
他浑身疲惫，就仿佛被人拳脚加身，整个身子都是疼痛的。
出门前检查了一遍，身上又并无伤口，淤青。
他昨夜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经是天亮，许是许久没有睡得这般舒坦。
身边的随从跟随在他身后，一路径直来了正厅，并没有跟季氏一同用膳，而是小厨房已经为他们备下膳食，一些清淡的家常菜，很符合顾檀的胃口。
她眼下孕吐有些频繁，清淡的菜会令她胃口好很多。
“这帮见风使舵的奴才。”
顾檀虽说是偏院里的女主人，但因着季氏的缘故，除了真正跟随她的人，无人将顾檀当做一回事。
若不是沈卓此前吩咐过，那些人也不会太注重顾檀的饮食起居。
主院这一处，依旧是季氏做主。
顾檀这一胎，怀的真是时候。
那些人都知，这一胎的重要性，他们奉承着顾檀，小心翼翼服侍着。
他们皆知，倘若有半分差池，老国公夫人那里根本不可能放过他们。
“罢了，人性如此。”
他们对她，倒也没有差别巨大，眼下的状况，顾檀认为是最好的。
“我回头找个嬷嬷挨个教导他们一番，他们就知道主仆之别了。”
沈卓一直看不惯偏院里的那些奴才，见风使舵的。
他多次提醒，只是那些奴才多数都是季氏从人伢子那里买过来的，听从季氏的安排要多一些。
沈卓也知，季氏在他这里安插了人，就是专门为了盯着顾檀的。
眼下，他没有再提点什么，这群人倒是自觉。
沈卓也一直觉得，他虽然贵为沈国公府世子，但他的实权并不高。
倘若不是因着季氏是他的生母，所做之事皆是为了他，倘若是旁人，他也断然不会任由此人如此。
“也好。”顾檀没有拒绝，沈卓既然开口说了，那便由着沈卓去做。
从前，她为了不给他平添麻烦，很多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
眼下，她全然没了耐性，有的也只是为了套出证据。
一个管事嬷嬷，作用并不大，目的也只是为了震慑偏院里的下人，遵从她的安排。
她既是知道如此，也不打算拒绝。
“今日我就安排。”沈卓也是不含糊，顾檀应允，他自然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