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风云再起。
起初是老国公百里寒被指证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参与人口买卖,其子百里文殊抢占良田,闹出人命……
言官弹劾时,百里寒丝毫不慌,并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毕竟在朝为官数十载,什么风波没见过,被言官弹劾更是家常便饭,不值一提。
可秦念之却知道,这不过是陛下提前放出的引子。
果然,当登闻鼓被击响时,一个衣着破烂的老者,手捧诉状,高呼百里老贼通敌卖国,陷害袍泽,贪墨军饷,以次充好,为充功绩,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
一桩桩一件件,骇人听闻。
那老者一遍又一遍地高呼着,直到周围百姓尽数围在他身后,表情也由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置信,转为义愤填膺。各个跟着跪在身后,要去陛下查明真相,惩治奸人。
事情发展得极快,打了个百里寒一个措手不及,待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宫门已开,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江德福,亲自宣人入宫,此时正是早朝刚开始的时候。
太和殿上。
匆匆赶来的百里寒满眼杀意,恶狠狠地瞪着跪着的老者。
“大胆刁民,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扰乱朝纲,霍乱民心。你怎敢随意攀咬老夫,要知道污蔑朝中大员乃是重罪!”
那老者面对他的恐吓毫无惧色,更是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看向众人。
“我是受人指使,指使我的正是被你故意拖延,等不到援军,导致全军覆灭的三万将士,他们日日在我耳边哭嚎,只求一个公道!
求陛下为那枉死的三万将士做主。
我乃当年驻守风月关孟老将军的副兵万达同。
当时北狄攻势凶猛,孟老将军率领全军正面迎敌。可敌军人数是我军的三倍不止,双方酣战之际,孟老将军便派出我和另一副将各带两队小兵,分别前往泾阳县、和太行关求援。
其中泾阳县离我军不过五十里,虽然人数不多,可若及时救援,便可多一分生机,但泾阳县县令彭扬却得了百里寒的私令,禁止泾阳县县令出兵救援。”
“胡说八道,信口雌黄,老夫为何要这么做?风月关大战时,老夫身为援军,却遭风雪压境,这才导致援军被困在路上,从不曾刻意延误战机!
老夫一生征战戎马,怎么平白受此等诬陷,陛下,必须将此空口白牙,诬陷老夫的畜生就地正法,否则,人人都像他这般肆意攀咬,岂不天下大乱!”
百里寒厉声怒喝,胸口剧烈起伏,“老夫不说劳苦功高,可当年先帝被敌军所俘获,老夫率领三千兵马,不畏生死,丢了半条命,才将先帝从敌军救回。陛下若不严惩此人,只会让老臣心寒!”
那副将挺直腰板,高声道,“我有物证!”
说着小心翼翼地从里衣中,掏出一块麻布包裹的文书。
百里寒当场目眦欲裂,想要上前争抢,却被身旁的大臣推挤,”诶哟,老国公,你这是做什么,你既然是清白的,还抢什么啊,不知道的以为你要毁灭物证呢!”
“你!”百里寒眼睁睁地瞧着那物证被呈上御前。
那副将继续说道,“当年,孟老将军屡建奇功,在军中威望远胜百里寒,他一直记恨在心。
风月关大战时,他身为援军却迟迟不至,便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用我军将士的性命去耗尽敌军主力。
等到我军全部战死之时,敌军放松警惕,又是疲惫之际,便可以逸待劳,不费吹灰之力剿灭敌军,最后独揽军功。
当年我带着另外两名副将赶到百里寒所在的太行关求援,可百里将军却迟迟不肯发兵,我身边的小将义愤填膺,当场怒骂他,他拔刀便将那小将砍死,还下令让手下的士兵将我们射死。
我奔逃着掉落悬崖,醒来时便得知孟老将军战死,三万精兵尽数为国捐躯。
我多年来,我四处躲避,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事实真相揭露,求陛下惩治奸人,以告慰那些枉死将士的英灵。”
宣和帝阴沉着脸,“百里寒,这的确是你的亲笔手书,并加盖你的私印,上面明确勒令泾阳县县令不准出兵援助风月关。
如此,你可还有话说?”
“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一封伪造的密信就想定老臣的罪,老臣不服!
老臣忠心耿耿,若是先帝在此,定不忍心看老臣一把年纪被人平白构陷,毁了一世清名。”
百里寒老泪纵横,将泪洒当场,哭得很是伤心,朝堂上,不少老臣忍不住提出异议。
“时隔久远,如何查证,若是冤枉了老国公岂不是让老臣心寒,便是先帝之灵也难安啊。”
“是啊,是啊……”
“臣附议。”
“臣附议。”
“……”
眼见朝堂议论纷纷,百里寒眼眸中难掩得意,面上更是哀戚,还有几分被冤枉的愤然……
“一封手写加盖私章的密信都不能定你的罪,那这些呢?”
一道清冷似泉水的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秦念之抱着一卷文书,身后还跟着几人,缓缓走上大殿,修长纤瘦的身姿透着淡漠孤傲。
朝臣看着突然出现的秦大学士,心下一惊。毕竟秦念之已经告病静养,许久不曾上朝。如今这副模样,显然是有备而来。
众所周知,秦大人是宣和帝身边的近臣,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子的行事,看样子这朝堂要变天了。
宣和帝居高临下的望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朱红色的官服更衬得她肤白似雪,清冷艳绝的眉眼无惧无畏,像是雪山之巅上千年不化的积雪。
眼瞅朝堂上的风向再次转变,百里寒满是皱褶的老脸,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实在是尴尬得紧。
“秦大人,倒是稀,你不是称病静养,已经许久不问俗事了。”
秦念之先是对着上首的宣和帝盈盈一拜,又转头看向老国公,眉眼淡然,“彼此彼此,老国公不也是得了消息才匆匆赶来,之前不也是告病不出,龟缩在府中多日。”
“你……你竟敢对老夫无礼,老夫好歹也是……”
秦念之嗤笑一声,”老国公不妨先省省口水,听我把话说完。
世人称赞孟老将军和那三万将士英勇热血,为国捐躯,可那明明是可以避免的、无谓的牺牲,害死他们的不是来自敌军的刀枪,而是来自同袍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