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这天。
谢承芝的遗体火化之后,葬在了吉山,众人送完最后一程就解除了身上的孝。
谢凛白发人送黑发人,强撑着站在墓前,背影清瘦,风吹乱了他混进了银丝的短发。
谢承安看着耳鬓霜白的父亲,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他老了。
人生在世,再风光无限,也终会走向落幕。
权力名利,不过就是过眼云烟。
可惜,人们并不能看透,即便知道结局,也还是会拼了命的去追逐。
谢承安静静的看着谢承芝的名字,她那么要强,那么不知收敛,如果真的嫁进蒋家,大概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但是日子再不好过,也总比躺在冷冰冰的地下强。
呼吸间都是凉薄的冷空气,明明她是那么娇生惯养的人……
流程走完,葬礼庄严而隆重的结束。
再不舍,也终要道别。
山下的停车场。
谢凛跟蒋世川并排站在一起谈话,保镖自动挡着,让其他人都不能上前打扰。
谢承安皱眉,表情有些不耐烦。
事已至此,他真不明白,老头子跟蒋世川还有什么可谈的!
目光偏移,他看见了不远处的许茂。
许茂亦看见了他,恭敬的微微颔首。
谢承安抬腿慢慢走了过去,盯着他看了几秒,才开口,“眉姨医院的事是你搞的?”
许茂愣了下,“谢二公子这是哪里听来的谣言?”
谣言?
谢承安哼了声,“你拿了大公子的好处,这事真以为谁都不知道?”
许茂脸色微变,“我不明白谢二公子的意思。”
“你不明白,要不要我帮你去问一问蒋世川?”
“……”
谢承安冷眼睨着他,“做缺德事的时候,好好想想有没有退路,下次再敢去找阮情的麻烦,我可是没有大公子那么好的耐心!”
许茂面色有些发白,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晓得多少,便模棱两可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过是听命行事,二公子这么说,我又能改变什么?”
谢承安勾起唇角,一脸嘲讽,“你可以走啊,拿着那一个亿一走了之,何必在宁城蹚浑水,赢了你也得不到好处,输了……说不定就第一个拿你开刀!”
许茂眼神透着几分探究,“二公子对阮小姐倒是上心。”
“知道我对她上心,你还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搞这些花样,许茂,你信不信那一个亿你没命花?”
“……”
这点他是信的。
但是被蒋大公子摆了一道,他如今有些骑虎难下。
许茂抿起唇角,内心却在思考他刚刚的话,这个二世祖看着只会吃喝玩乐,原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一个亿的事是他自己查到的,还是大公子告诉的?
无论是哪种结论,他收了沈赞一个亿的事已经不是秘密了!
这是极其危险的讯号。
许茂忽然眼露戾气,第一次体会到钱烫手的感觉。
蒋世川要是知道这件事,会毫不犹豫就做掉他!
许茂内心开始动摇。
谢承安看了他一眼,不屑的哼了声,然后慢慢转身上了车。
跑车绝尘而去。
身后那些人,谢承安连多看一眼都嫌烦。
两侧的风景不断后退,他眼里的泪意模糊了视线。
谢承芝才二十一岁,正要迎接人生最美好的年华。
相伴十几年,谢承安的难过没人能够理解。
他对蒋谢两家的尔虞我诈没有半点兴趣,但是他却能感受到,整个葬礼除了他,没几个人是真心来送别的。
都是一些虚伪的奸商!
车子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医院。
其实墨锦棠在宁城,有了沈家掣肘着蒋世川,大公子估摸着这段时间也能待在宁城了。
他的朋友们明明都在,但他却只想见她。
阮情知道今天谢承芝出殡,所以接到他的电话就立即跑下了楼。
谢承安一直都是个漂亮的少年,尤其是那双形状完美的桃花眼,总是带着着鲜衣怒马的张扬。
可是这样绚烂如花的少年,此刻却一身颓然寂寞的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阮情的心瞬间就被蛰了一下。
她走过去,抬手摸了摸他耷拉着的脑袋,“事情都结束了?”
“……”
谢承安慢慢抬头望着她,眼神无辜而受伤,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大狗狗。
不过一秒,他就伸手抱住了她的腰,声音暗哑,“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
阮情叹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死者已矣,你也别想太多了。”
谢承安闭上眼睛,“再难受,时间也会冲淡,这些我都知道的,可是葬礼一结束,我看见老头子就跟蒋世川在一起讨论那些阴谋诡计,实在是有点受不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语气越发温柔起来,“眼不见为净,你还是个学生,应该好好学习,收拾好心情就回学校去上学吧,忙起来就不会难受了。”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人一旦被忙碌占据,就再也不会伤心了了。
这种时候,她安慰人的方式居然是让他去学习?
呵。
谢承安苦笑着摇头,“你真是我认识的女孩子当中,最不解风情的一个。”
“……”
阮情尴尬了那么一下。
她的确是不怎么会那些。
隔了几秒。
她低头看着他,好奇的问了句,“那蔷薇呢?”
“她呀……”
谢承安沉吟了几秒,“她倒不是不解风情,而是还没开窍,一个小孩子呢。”
那么在乎一个人,却不能辨别亲情跟爱情,这已经不是迟钝能说明的了。
也难怪墨锦棠要被她逼得不正常了。
阮情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瞧见他脸色好了一点后,就想推开他。
然而还没等她发力,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得后退了好几步,跌跌撞撞靠近了一个宽厚的胸膛里。
熟悉的气息袭来。
阮情抬眼就看见了男人黑着的俊脸。
她怔了怔,“你……”
蒋东越面色冷淡的看着谢承安,“在这儿做什么?”
谢承安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还能做什么,晒太阳。”
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激怒了蒋东越。
大公子这辈子总共也没发过几次火,几乎统统都贡献给了怀里的女孩。
温润如玉的绅士,动了怒也不似旁人那般的激烈,只是眼底的眸色浅浅的凝成了层薄冰,散发着淡淡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