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崔窈宁紧紧抱住了他。
她何曾有幸,居然能够遇到这样的一个人,肯定她的一切,喜欢她的所有,不论好坏。
除了亲人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像裴宴书这样无条件接受她的所有,让她有这样的安全感。
好像无论她做什么,裴宴书都会喜欢她一样,让崔窈宁觉得,即便她是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即便她为千夫所指,他还是会坚定地选择她。
很奇怪,裴宴书虽然没有说,可她就是明白。
雪又下大了几分,簌簌的雪粒落在两人的肩头,很快堆了层浅浅的白霜,沾在皮肤上便融化,极为冰凉的一片,打湿了斗篷上簇的一圈狐绒。
崔窈宁眼睫沾湿,脸上也湿透了,不知是雪水,还是眼泪,呼出的热气刚一出口就被风吹散。
崔窈宁后知后觉有些冷,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鼻尖被冻得通红,眼睫还沾着水珠,扑闪着落下,脸颊很白,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裴宴书摸了下她的脸颊,冷冰冰的,有些自责,低声说:“你先回去,这几日天冷别冻着了。”
他很担心她会因此感染风寒。
尽管这辈子的小姑娘已经表现得活蹦乱跳,远比当今及太子还要康健,可他仍然还是担心。
尤其得知她上一世病死,这点担心达到顶峰。
崔窈宁刚得知裴宴书和自己拥有一样的际遇,除开那些情感因素外,更令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欣喜,她憋在心里这么久的话终于有个人倾诉了。
现在的感觉像是一个在外流浪许久的野兽,忽然遇到自己的同类,实在难以掩饰自己的雀跃。
崔窈宁故作平静地请他进来喝杯热茶。
虽然不能沐浴,可洗个热水澡总是不成问题。
裴宴书略一思索应下。
两人一并入崔府,掸去肩头的清雪。
正厅烧了地龙,格外暖和,燃着袅袅的清烟,好似人间三月,抱琴从小厨房端来姜茶,一一分给两位主子,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带着杏雨和桃霜关了门,自觉地走远,退到门外数米处守候。
裴宴书催她喝姜茶,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
崔窈宁捧着姜茶小口抿着,许久,才低声说:“我虽然是病死,可实际上又不全是因为病。”
主要还是气急攻心,那一口气没上来。
她本身就体弱,天冷的时候身子更差,十天半月总要病那么个数回,一向受不得太鲜明的喜怒,她只是没想到裴钰那种人居然也敢那么轻狂。
裴宴书沉默了许久,久到崔窈宁都要开口喊他时,他终于出了声:“他怎么敢这样轻慢于你?”
他以为裴钰待她很好。
他以为裴钰会好好珍惜她,早知如此,即便是事后会遭她的怨恨,他也会将她从他那夺过来。
他攥紧了拳头,不愿去想她受了多少委屈。
兴许正如九娘所说,她早点病死也是种幸运,没有历经多少痛苦,再一睁眼就回到了及笄那年,不必留在上一辈子和裴钰那样的人虚以委蛇。
崔窈宁想到裴钰那时的话,唇角溢出一丝嘲讽,“兴许是觉得,在我面前低了太多次头吧?”
裴钰给她的感觉就像小人得志。
一时猖狂,便露出了自己内在虚伪的假象。
她逼裴钰伏低做小了吗?
那些事情不都是他自己做出来给其他人看的吗?
原来在他心里,这些全都是不得不低头的证据,真要那样清高,何必惦记着她们崔家的权势?
既要又要,哪有那么容易。
崔窈宁喝了口姜茶,压住心头泛起的恶心,不愿承认裴钰这样的人居然是她年少时的心动。
还是年纪太小。
崔窈宁在心里这样评判自己,幸好有重来一世,不然那样的一辈子和裴钰牵扯在一起多恶心。
如今和裴宴书一比,立刻就将他比成尘埃了。
裴宴书寒声说:“他日后不会有机会打搅你。”
极肯定漠然的一句。
让崔窈宁不用查,就可以完全相信,他确确实实能够做到这点,让裴钰不会出现在她的视线。
崔窈宁心情总算松快了许多,弯了弯唇角,提起一事:“他上辈子继承了镇国公的位置。”
裴宴书毫不意外这事。
那些族老们绝不会允许长房无嗣。
至于父亲他们管不了,就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崔窈宁见他好像不是很意外的样子,就添了一把火,“他继承你的位置后,还不许我提起你。”
裴宴书微怔,眼底寒意更甚几分。
虽然没说话,崔窈宁却已经料到了裴钰的倒霉,她弯了弯眼,丝毫不内疚自己添的那一把火。
她可没胡说,这就是裴钰做的事。
崔窈宁本意是让裴钰倒霉,可看裴宴书不高兴,站起身隔着桌子抚了抚他紧拧的眉心,笑着说:“好啦好啦不提他了,蛮晦气的。”
裴宴书回过神,低低应了一声。
崔窈宁见他眉头松开,这才放心坐下,忽然想起一事,小心翼翼地问:“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上辈子到底是怎么——”
她觉得“死”这个词有些沉重,尽管说起自己的时候那样随意,可说到裴宴书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一时犹豫。
裴宴书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未尽之言,语气平静:“知道你和裴钰要成亲,赶回来的路上意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