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夫人心踏实下来,微微颔首。
“既如此,一切就交给你了,劳你费心了。”
“老夫人气,分内之事罢了。”
崔老夫人笑了笑,没再说些什么话。
虽然这些话和他说未免有算计他的嫌疑。
只是这个时候,崔老夫人也顾忌不了太多,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九娘孤身一个人吧?
见他应得这样干脆,她心中更多了几分欣赏。
崔老夫人疼惜一个人便是想方设法地给他送东西,崔窈宁这点就是学了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捧到那人的面前。
接下来数日。
府内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崔老夫人整日对裴宴书嘘寒问暖,好像将他当成亲孙子一样对待,吃穿用行方面他和九娘在府内是独一份的好。
明晃晃的偏心!
下面那些小辈们看得眼红极了。
从前疼九娘一人就算了,毕竟她确实可疼,可怎么如今,对九娘的夫婿也爱屋及乌啊?
这未免太偏心眼了吧!
有小辈撺掇着崔萱去吵。
换成从前,崔萱兴许为了逗九娘看她一眼,还会故意这么做,跟她呛声,可她们这么久没说话,她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取其辱呢。
这么长时间了,九娘都没来找过她。
崔萱心里实在难过,却又强忍着没去找她。
她知道九娘不让她去是为她好,可正因为知道危险,她才想要陪她一起,她毕竟是姐姐啊。
哪有让她这个做妹妹涉险的道理?
她想让九娘明白,她才不是什么胆小鬼呢,一条命而已,没了就没了,难道她还会怕吗?
九娘的这种为她好。
对崔萱而言,让她觉得更觉得几分疏离感。
尽管上一回崔婉已经来说过一次,告诉她,九娘跟她说的那些话,告诉她九娘并非不拿她当姐姐看,正因为太过看重,才不舍得她涉险。
崔萱知道是知道,可知道跟能理解又是一码事,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接受。
崔萱歇了火之后,其他小辈更不敢吵闹。
一路这样平静到了年夜那日。
崔府也不免俗地挂起了红灯笼,整个府内喜气洋洋,崔誉是当今一代名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往年的门联都由他亲自书写给一众亲人。
可今年左等右等,都没等来人请他。
这一问才知道,这些人全都请了裴宴书去,连一向性子安静的王氏都请裴宴书写了一幅。
崔誉看得实在红眼。
他和妻子王氏是少年夫妻,自是恩爱过许久,只是随着几个孩子渐长,王氏待他逐渐冷淡,要说冷淡也不是,更准确的是一种漠然疏离。
不关心、不在乎,随他做什么。
崔誉实在不习惯,每每想要与她亲近的时候,见她温和木讷的脸,一瞬间什么都不会说了。
眼下,见母亲、妻子、女儿。
他最在意的三人全都那样看重裴宴书。
崔誉心里免不了有几分酸涩,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用年夜饭时,特意拉着裴宴书多喝好几杯。
“你难得在崔府过年,来,陪我喝一杯。”
“再来一杯。”
看出崔誉想灌裴宴书酒的意思,除却崔瞻外,几个儿子侄子对视一眼,纷纷举杯敬裴宴书。
“妹婿,你这日后,可是要娶我们清河崔氏最漂亮的姑娘,这一点酒你总不至于不能喝吧?”
“来来来,我敬妹婿一杯。”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等下九娘该生气了。”
几人左一句妹婿,右一句妹婿。
言谈间,很是亲昵,半点都没拿他当外人。
虽然确实也没打什么好主意。
裴宴书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镇国公府倒也不是不热闹,只是那样的热闹从未跟他有关,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不讨喜的人。
和他一起用饭晦气,敬他的酒,自然也晦气。
每到如此,他就会早早退席。
他出门后,正厅内才响起热闹自在的笑声。
裴宴书回过神,垂下眼,压下轻颤的眼睫。
他举杯,一一敬回去。
他肤色是霜雪般的冷白,极具质感,多喝了几杯,脸颊自然透出一点薄红,很淡很淡,像是一盒胭脂水粉被人打翻,水晕开后的颜色。
崔窈宁坐于他身旁,稍稍扯了下他的胳膊。
她低声说:“好了。”
话落,她抬起头,扫视了一眼劝他酒的人,最后定格在父亲崔誉身上,眉头轻轻拧起来,不大满意地说:“父亲,您老劝他酒做什么?”
崔誉心里发酸,女儿虽说从前对他态度平平,可哪有这样护着另一个男子的时候啊?
王氏赞同地点点头,笑着说:“是该少喝点,晚上还要守岁呢,可别等会睡着了。”
崔老夫人敲定下来:“都少喝一些。”
她老人家一发话,其他几人没几个敢违背的,于是几人简单喝了几口酒,坐下夹菜吃起来。
一家子热热闹闹,孩童的嬉笑声格外清晰,到了年夜这日,再顽皮的孩子也不会被批评,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日的快乐。
用完饭,一个个挨个到崔老夫人那领压岁钱。
崔老夫人给最疼爱的孙女准备了厚厚一份。
这一次,裴宴书也得了厚厚一份。
裴宴书头一回感受到这样浓郁的家的气氛,还未回过神,便被崔窈宁拉到了园中的亭子。
四角檐下挂着灯笼,红灿灿的,栏杆处探出来几枝坠着柿子的树枝,橙黄金红的柿子上堆着一簇雪,分外讨喜。
少女合起手,笑眯眯地说:“裴行之,年夜快乐!”